省检察院的食堂,侯亮平端着餐盘,不锈钢的盘子边缘有些冰冷。
他走到哪里,哪里的谈笑声就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礼貌而疏远的沉默。
他习惯了。
这一个月,他就是检察院里的瘟神。
最终,他还是一个人坐到了最偏僻的角落,背对着大部分人,默默地扒拉着盘子里的米饭。
邻桌几个刚进院不久的年轻检察官,压低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高新区的那个李维民,昨天晚上被市纪委办了!”
“我靠!真的假的?那么横的一个人!”
“千真万确!达康书记亲自下的令,吴春林书记带队,直接从‘金碧辉煌’给拷走的!听说是市纪委的联合调查组,动作快得邪乎,一天时间,人就进去!”
“达康书记是真硬啊!这才是手腕!”
侯亮平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
李维民……
那个油滑嚣张,让他束手无策,弄得他灰头土脸的高新区公安局长?
被办了?
京州市纪委办的?
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又带着几分刻意的压抑,继续说道:
“可不是嘛,那李维民多嚣张,仗着自己是汉大帮的,老师是高育良,师兄是祁同伟,谁都不放在眼里。听说上次咱们院的侯局去查,都……”
话说到一半,被旁边的人用胳膊肘狠狠捅一下。
“嘘!小声点!不要命啦你!”
议论声瞬间消失,那几个年轻人埋头吃饭,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但那未尽之言,那其中的嘲讽与对比,比任何恶毒的词语都更加伤人。
侯亮平端着餐盘,能感觉到整个食堂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聚集在他这个孤零零的背影上。
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看笑话。
看他这个从最高检空降下来,顶着“钦差大臣”光环,却连一个区公安局长都搞不定的废物。
看他被汉东本土的势力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被发配到这里坐冷板凳。
盘子里的红烧肉油光发亮,米饭粒粒分明,可在他嘴里,却变得味同嚼蜡。
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烧感,从胃里升起,瞬间冲遍四肢百骸。
不是愤怒,是羞辱。
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汉东省所有政法干部的面前,公开处刑的巨大羞辱!
李达康能办!
京州市纪委能办!
为什么他侯亮平不能办?
他堂堂最高检反贪总局的侦查处处长,带着尚方宝剑下来,结果却沦为整个汉东官场的笑柄!
这个案子,本来应该是他的功劳,是他向汉东官场证明自己能力的第一块垫脚石!
结果呢?
他成李达康雷霆手段下,一个无能的、可笑的背景板!
他仿佛能想象到,远在京城,妻子钟小爱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情,还有他那位身居高位的岳父,那失望的叹息。
“吃软饭的”、“靠岳父”、“政治幼稚”,这些标签,会死死地贴在他身上,一辈子都撕不下来!
“哐”的一声。
他放下筷子,不锈钢筷子和餐盘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让周围几个偷偷看他的人都吓一跳。
侯亮平没有回头看任何人一眼,他端起餐盘,将几乎没动的饭菜,直接倒进泔水桶。
然后,他转身,大步走出食堂。
他没有回自己那间形同虚设的办公室,而是径直走向季昌明办公室。
走到那扇熟悉的,厚重的办公室门前,他停下脚步。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食堂里那些议论,吕州婚礼上的闹剧,祁同伟那张带笑的脸,李达康雷厉风行的传闻,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旋转。
他伸出手敲响门。
“进。”
里面传来季昌明波澜不惊的回应。
侯亮平推门而入。
季昌明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依旧捧着那只万年不变的保温杯,看见是他,并没有什么意外的反应。
“小侯啊,有事?”
侯亮平走到办公桌前,站定。
这一次,他没有鞠躬,没有低头,也没有为自己之前的失败找任何借口。
他只是站在那里,身体挺得笔直,死死地盯着季昌明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
压抑一个多月的憋屈、不甘、愤怒、羞耻,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一种近乎疯狂的狠厉。
“季检。”
“李维民的案子,京州市纪委能办,我们省反贪局,没有理由不能办!”
季昌明端着杯子,吹着茶叶的动作停顿一下,但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上次,是我政治幼稚,我认栽!我被祁同伟摆一道,我活该!”侯亮平的语速越来越快。
“但是现在,我不服!”
“一个区公安分局的局长,屁股底下能有多干净?京州市纪委抓他,顶多是经济问题,作风问题!“
”可他敢给最高检的调查人员下绊子,敢公然对抗组织审查,这里面的水,比经济问题深得多!”
“我想把这个案子,从市纪委的手里,接过来!由我们省反贪局来主导,深挖下去!”
他向前踏一步,几乎是贴着办公桌的边缘。
“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清晰可闻。
季昌明终于放下他那只保温杯。
他没有看侯亮平,而是站起身,慢悠悠地踱到窗边,看着楼下那几棵四季常青的松树。
良久,他才转过身。
“猴子,你知道把案子从市纪委手里接过来,你面对的第一个人是谁吗?”
“是李达康。”
“你确定,你要把自己当成一枚棋子,主动扔进‘秘书帮’和‘汉大帮’的神仙斗法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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