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所长,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连同几名检察院驻所干部,小跑着迎上去。
“李书记……”
李达康没有看他们。
他目不斜视,径直从他们中间穿过去,走向那扇铁门。
那几个人僵在原地,伸着手。
易学习紧跟在李达康身后,对那几个人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匆匆跟进去。
侯亮平站在自己的车门边,没有动。
他能感觉到李达康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息。
不是愤怒。
是杀气。
一种要将所有阻碍都碾碎的,不顾一切的杀气。
这是他的案子。
欧阳菁是他的嫌犯。
可现在,他连靠近李达康的勇气都没有。
他成了局外人。
侯亮平缓缓跟在队伍的最后面,走进了那扇门。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一连串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在回响。
“咚、咚、咚……”
看守所所长几次想凑到李达康身边汇报,但看着那个坚硬的背影,嘴唇哆嗦几下,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
空气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监舍的警戒线已经拉起,几名技术人员正在里面工作。
李达康停在门口,没有进去。
一名法医走出来,递上一个装着几张照片的证物袋。
李达康接过来。
他低头看着。
侯亮平离得远,看不清照片的内容。
但他看见,李达康拿着照片的那只手,在剧烈地颤抖。
走廊里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李达康终于抬起头,他把照片递还给法医。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看守所所长一个激灵,赶紧回答。
“报告李书记,是……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巡查人员发现的。”
李达康又问。
“人死了多久?”
“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之间。”
李达康的眼皮动了一下。
“也就是说,八点到九点之间,人就没了。”
“而你们,九点四十五才发现?”
所长的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滚下来。
“是……是我们的工作疏忽……”
李达康没理会他的检讨。
他转过头,看着那间小小的监舍。
“自杀?”
他吐出这两个字。
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初步……初步判断是……是自杀。”
所长硬着头皮回答。
“现场没有搏斗痕迹,门窗完好……”
“用什么自杀的?”
李达康打断他。
“撕碎的……床单。”
“撕碎的床单?”
李达康突然转过身,死死盯住那个矮胖的所长。
“你告诉我!”
“她为什么要自杀?!”
这一声,如同炸雷。
整个走廊都震一下。
“她还在交代问题!她想戴罪立功!她想活命!”
“你现在告诉我,她自杀了?!”
所长吓得浑身一抖,几乎要瘫倒在地。
“我……我不知道……李书记……我……”
“床单!”
李达康上前一步,几乎戳到所长的鼻子。
“你们看守所的床单,是棉布的,还是豆腐渣做的?”
“一个女人,用手就能撕开?”
“撕开之后,还能打个结,挂在卫生间的管道上,把自己吊死?”
“她的力气比牛还大吗?!”
李达康的质问,一句接着一句,如同重锤。
“巡查呢?”
“你们他妈的巡查制度呢?”
“一个小时巡查一次!人死了快两个小时你们才发现!”
“你们都在睡觉吗?”
“监控!”
李达康猛地一甩手,指向走廊尽头。
“把监控录像给我调出来!”
“我要看八点到十点,这两个小时,这条走廊所有的监控!”
所长的脸色,瞬间变成死灰色。
他嘴唇蠕动着。
“李……李书记……”
“监控……那一段的监控……”
“坏了……”
侯亮平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又是监控坏了。
和月亮湖别墅外围的监控,一模一样的说辞。
李达康笑了。
他看着眼前的所长,那笑容里,没有一点温度。
“好。”
“很好。”
他突然伸手,一把揪住看守所所长的衣领。
“又他妈是监控坏了!”
“你们京州政法系统的监控,是找同一个厂家批发的吗?!”
“这么容易坏!”
所长双脚离地,脸上血色尽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书记!书记!冷静!”
易学习赶紧冲上来,用力拉住李达康的手臂。
“达康书记!您冷静点!”
李达康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瞪着那个几乎要昏死过去的所长。
几秒钟后,他猛地一甩手。
所长瘫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李达康转身,背对着所有人。
他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领。
再转回来时,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可怕的平静。
他没有再看地上的所长,也没有看周围任何一个人。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不远处的侯亮平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但侯亮平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李达康收回目光,转向身边的易学习。
“给我查。”
易学习立刻站直身体:“是,书记。”
“把今天晚上,看守所所有当班的人,全部隔离审查!”
“一个一个地过!”
“从技术科调人,把这个坏了的监控给我拆了!”
“把硬盘给我拿去省厅,找最好的专家恢复!”
“就算是恢复不出来,我也要知道它到底是怎么坏的!”
李达康环视四周。
最后,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掘地三尺。”
“也要给我查清楚。”
“到底是谁。”
“在我李达康的头上……拉屎!”
最后两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整个看守所,落针可闻。
李达康说完,再不停留。
他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侯亮平看着他走到一个拐角处,停下脚步,拿出手机。
距离太远,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但能看见他挺直的脊梁,和按在墙上的手。
李达康在打电话。
电话那头,是汉东省委书记,沙瑞金。
“沙书记,我是达康。”
李达康的声音压得很低。
“欧阳菁死了。”
电话那头沉默着。
“就在刚刚,在检察院的看守所里,‘自杀’了。”
他加重“自杀”两个字的发音,充满讥讽。
“书记,欧阳菁有罪,她犯了法,我作为她的丈夫,作为京州市委书记,我向组织检讨,我失察,我痛心。”
“我李达康,绝不姑息养奸,也绝不会包庇她。”
“但是。”
他的话锋一转。
“我不相信她是自杀。”
“一个正在积极交代问题,争取宽大处理的人,没有理由选择在这个时候自杀。”
“有人,在京州,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杀了她。”
“然后,伪造成自杀的假象。”
“这不只是在杀人灭口。”
“这是在向我李达康示威!”
“这是在向我们京州市委,向我们汉东省委示威!”
“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想把京州,把汉东的天,给捅个窟窿!”
李达康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是愤怒,也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宣战。
“沙书记,这件事,性质太恶劣了!”
“我请求,省委立刻成立联合调查组!”
“我李达康,作为死者家属,主动要求回避!”
“但是!”
“这个真相,必须查出来!”
“不管背后牵扯到谁,不管他的位置有多高,背景有多深!”
“哪怕是天王老子,也必须把他给我揪出来!”
说完,他挂断电话。
没有等对方的回应。
黑色的奥迪车队,引擎轰鸣,撕开夜色,呼啸而去。
看守所的走廊里,只留下一片死寂和惶恐。
侯亮平一个人站在那里,手脚冰凉。
李达康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对他说的。
但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他是反贪局长。
人,死在了他的手上。
他就是那个最大的责任人。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
侯亮平麻木地掏出来。
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祁同伟。
短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
“师弟,现在,路好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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