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铜鹤香炉里,龙涎香正袅袅升腾,将梁柱间悬垂的十二旒冕旒熏染得肃穆庄严。张柬之捧着象牙笏板的手指微微泛白,目光扫过御座旁那道突然增设的珠帘时,苍老的眉峰拧成了川字。三天前先帝梓宫尚未出殡,太后便以新帝年幼需教导为由,在太极殿垂帘听政,今日更是将这规制挪到了商议国事的紫宸殿。
西域诸国遣使来贺,户部尚书颤抖着声音奏报,眼角余光不自觉瞟向珠帘后那抹明黄色的衣角,贡品清单已呈太后御览,只是...只是往年惯例,都需由陛下亲批国书方能...
陛下昨夜批阅奏折到寅时,珠帘后传来清脆的女声,金步摇碰撞的细碎声响透过纱帘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哀家瞧着御案上的西域舆图都染了墨渍,想来是累着了。此事哀家已替陛下看过,这是拟定的回赐清单。一卷明黄封皮的文书从帘后递出,太监总管李德全捧着文书转呈御前时,新帝破天荒正低头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饕餮纹,鎏金兽首的眼珠在殿内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
张柬之突然踏前一步,朝御座深深一揖:陛下,臣有本启奏。
十二岁的少年天子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映着殿中百官或惊惧或麻木的面容。他记得三日前父皇灵前,这位白发老臣是如何以头抢地,血溅金砖也要保住传国玉玺不落入太后手中。此刻老丞相玄色朝服上的褶皱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日未洗尽的暗红痕迹。
丞相有话不妨直说。破天荒的声音尚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却字字清晰。
珠帘后的人影明显僵了一下。张柬之将牙笏高举过顶,苍老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大周律》第三章第七条载明:后宫不得干政。先帝遗诏言皇太子天纵英武,可承大统,臣敢问太后垂帘,是质疑先帝识人不明,还是视祖宗法制如无物?
满殿死寂。有老臣悄悄后退半步,锦靴碾过地砖的细微声响在大殿里格外刺耳。李德全手中的拂尘啪嗒掉在地上,他面无人色地跪倒时,张柬之眼角的余光瞥见兵部尚书侯君集正悄悄将手按在剑柄上——那柄先帝亲赐的剑,此刻却对着大周的股肱之臣。
张丞相好大的威风。太后的声音陡然转冷,珠帘被一只戴着赤金护甲的手掀开半角,露出武则天保养得宜的面容,哀家垂帘,原是念着先帝嘱托。前日吐蕃异动,若不是哀家连夜调遣羽林军驻守西陲,此刻长安城怕是已能听见胡笳声了。
太后调兵的虎符从何而来?张柬之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竹简,景龙三年,睿宗皇帝立下铁券:凡调兵需有陛下亲笔敕书与兵部虎符勘合。先帝弥留之际,已将虎符交予陛下亲掌。敢问太后用的是哪道敕书?
哗啦啦一阵响动,几位老臣同时出列。吏部尚书崔玄暐展开一卷绢布,上面朱笔勾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臣等核查,近五日有十七名禁军将领被无故调换,其中十二人皆是太后潜邸旧部。刑部尚书袁恕己则捧着铜制法典,声音铿锵如金石:《大周律》规定,后宫干政者,废黜后位,幽禁长乐宫。臣请太后即刻撤帘,还政于陛下!
李德全突然尖声喊道:拿下这些犯上作乱的老匹夫!两侧侍卫刚要上前,却见破天荒霍然起身,龙椅在少年骤然站起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谁敢动朕的辅政大臣?
十二岁的天子一步步走下御座,明黄色龙袍在地上拖曳出长长的轨迹。他停在张柬之面前,看着老丞相花白的须发间沾着的点点霜华——昨夜子时,这位七旬老臣冒雪叩击宫门,在承天门外跪了整整三个时辰,只为将边关急报亲手递交到皇帝手中。
丞相的折子,朕看过了。破天荒从袖中取出一卷奏折,朱批的二字力透纸背,墨迹尚新,太后,少年转身望向珠帘,声音陡然转沉,皇祖母还记得去年上巳节,孙儿在御花园替您簪花时,您教孙儿背的《女诫》吗?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这句话孙儿一直记着。
珠帘后的明黄身影猛地站起,金步摇撞在纱帘上簌簌作响。张柬之突然扯开朝服前襟,露出嶙峋瘦骨上纵横交错的伤疤:臣颈上这道疤,是咸亨年间平定突厥时留下的;肋下这处箭伤,乃垂拱二年镇守凉州所得。先帝托孤那日,臣以这把老骨头担保,定护得大周江山无虞!他突然抓起案上镇纸,狠狠砸向那道碍眼的珠帘,檀木珠子四散飞溅时,张柬之的血书从袖中飘落:若违此誓,有如此珠!
血色在宣纸上凝成的字触目惊心。破天荒看着老丞相额头青筋暴起,突然想起昨夜三更,这位老臣是如何跪在御书房外,用冻裂的手指一遍遍抚摸着宫门铜环上的锈迹。那时宫墙的阴影正斜斜切过老臣的半边脸,将沟壑纵横的皱纹切割得如同刀刻。
撤帘。珠帘后的人影终于动了,明黄色的裙裾消失在殿门后时,张柬之突然腿一软跪倒在地。破天荒伸手去扶,却触到老人掌心的厚茧——那是四十年握着剑柄的手,此刻正紧紧攥着一卷泛黄的祖制典籍,边角处已被岁月磨出毛边。
陛下,老丞相望着少年天子眼中跳动的火焰,浑浊的老泪终于滚落,臣等老骨头还能撑几年,这江山终究是您的。
殿外的晨钟突然响起,十二声钟鸣穿透云层,将紫宸殿的寂静震得粉碎。破天荒扶起张柬之的瞬间,瞥见老丞相朝服下摆沾着的草屑——那是昨夜在宫门外长跪时,从砖缝里沾染的春草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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