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晨雾中泛着冷光,赵恒将明黄朝服的玉带束得更紧些,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椎蔓延到后颈。他站在丹陛之下望着太和殿的方向,那里曾是父皇破天荒统治天下的权力中心,如今却只剩太医署的药气日夜萦绕。司礼监总管尖细的唱喏声刺破寂静:太子殿下驾到——
百官朝服上的九章纹在晨光中流转,赵恒踏上第一层白玉台阶时,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父皇牵着他的小手走过这里的情景。那时他还是个总爱踮脚看铜鹤的稚童,而今朱漆殿门在眼前缓缓展开,百官山呼海啸般的吾皇万岁惊起檐角铜铃阵阵颤音。他深吸一口气,将龙涎香的馥郁气息压入肺腑,转身坐上那把象征监国权力的紫檀木椅。
众卿平身。赵恒的声音比往日低沉三分,刻意模仿着记忆中父皇的语调。案头堆叠的奏折比昨日又高了半尺,最顶端那本关于江南盐税改革的奏疏边角已被他摩挲得起了毛边。当户部尚书颤巍巍提及漕运亏空时,他忽然注意到丞相张柬之藏在朝笏后的手指正微微叩击着掌心——那是父皇当年处理棘手政务时的习惯动作。
退朝后东暖阁的炭火烧得正旺,赵恒将漕运账册摊在紫檀大案上,朱笔在扬州转运使处画下重重一笔。张柬之捧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青瓷盖碗与茶托相碰发出清脆声响:殿下可知,先帝当年查办漕运案,三个月不眠不休,最终将二十三名贪墨官员连根拔起。
丞相是想说,孤操之过急?赵恒抬眼看向这位鬓角染霜的老臣,对方眼中映着跳跃的火光,先帝常言,治大国如烹小鲜。可如今运河冰封,若不及早厘清弊政,开春南粮北运恐生变数。他忽然起身推开窗,寒风卷着细碎雪沫扑进暖阁,昨日太医院来报,父皇又咳了整夜。
张柬之望着太子挺直的背影,那件月白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恍惚间竟与二十年前那个孤身闯敌营的少年将军重叠。他缓缓展开袖中密报:吏部考功司主事苏凌,年方二十有三,三日前审结青州连环命案,断案如神。更难得的是,此女在太医院典籍库任职期间,曾修订《本草纲目》增补卷,对南疆瘴气颇有研究。
女官?赵恒接过密报的手指微微一顿。宣政殿的铜壶滴漏刚好走完卯时,他想起昨夜侍疾时,父皇枯瘦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阿恒记住,治国者不拘一格,若有栋梁之才,莫论出身男女。案头的青瓷笔洗里,几尾金鱼正绕着朱笔杆游动,恍若朝堂上各方势力的暗流涌动。
三日后的早朝掀起了更大波澜。当赵恒宣布破格提拔苏凌为都察院御史,协理漕运监察时,兵部尚书的象牙朝笏落地。赵恒看着阶下争论不休的群臣,忽然将一本账册掷在丹墀上:诸位大人不妨看看,去年漕运损耗折合白银二十万两,足够北疆将士三个月军饷!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惊愕或愤懑的面孔,苏凌虽为女子,却能在七日内勘破青州冤案,孤倒要看看,这位女神探能否为漕运刮来新风。
暮色四合时,赵恒独自登上角楼。残阳如血泼洒在宫墙上,将飞檐斗拱染成悲壮的赤金色。太液池的冰面反射着冷光,远处奉天殿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他从袖中取出那枚父皇赐的虎符,冰凉的青铜触感让掌心微微刺痛——三日前苏凌领命时,那双清澈的杏眼同样映着这般决绝的光芒。
殿下,张相在文华殿候着,说有紧急军报。内侍监总管的声音打断了沉思。赵恒转身时,看见雪片正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落在明黄的监国仪仗上簌簌消融。他忽然想起父皇亲征突厥那年,也是这样一个雪夜,少年太子独自在城楼上守到天明,直到看见远处烽燧燃起平安火。
文华殿的烛火彻夜未熄。当赵恒在漕运改革诏书上加盖监国印玺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张柬之看着案头那碗凝结成冰的参汤,忽然听见太子轻声自语:丞相说,父皇当年每道诏书都要改七遍。窗纸上映出少年人伏案疾书的身影,朱笔在明黄奏章上流淌,恍若一条劈开混沌的金龙。
宫墙外忽然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赵恒望着庭中那株落满白雪的海棠树,想起去年此时,父皇还亲手为这树修剪枝桠。如今枝头积雪压弯了新抽的嫩芽,正如这风雨飘摇的江山压在他尚显稚嫩的肩头。远处隐约传来太医院的值房方向传来的钟声,他握紧手中朱笔,在《盐铁专营续编》的扉页写下: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墨迹透过宣纸,在洒金云龙笺上洇开朵朵墨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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