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染红了紫宸殿的琉璃瓦。破天荒批阅奏折的朱笔悬在半空,望着阶下静立的绯色身影,喉间泛起一阵干涩。凤玲珑今日换了身素色衣裙,往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仅用一根白玉簪固定,那张惯会含笑周旋的脸上此刻覆着一层寒霜般的苍白。
陛下。她屈膝行礼的动作比往日更深了三分,声音里带着雨后芭蕉般的沙哑,臣女已将玲珑阁十七处分舵的账册、密探名录及江湖势力分布图整理成册,现呈于御前。
内侍总管李德全捧着鎏金托盘上前时,破天荒注意到她袖口露出的皓腕上,一道浅粉色的疤痕蜿蜒如蛇。那是三年前有人行刺时,她替自己挡下淬毒匕首留下的印记。当时她尚且笑着打趣说这疤痕像朵别致的海棠,如今却衬得她指尖愈发冰凉。
为何突然要走?破天荒的声音比预期中沙哑。案头堆叠的奏折里,太子赵恒关于安东都护府军制改革的条陈墨迹未干,边疆传来的捷报还带着墨香,他以为他们会像过去五年那样,继续并肩看着这个帝国走向鼎盛。
凤玲珑垂眸望着金砖地面上自己的影子,那影子被夕阳拉得颀长而单薄。姐姐的忌辰快到了。她轻轻吐出这句话,尾音微微发颤,臣女昨夜梦见她站在凤阳城外的桃树下,说今年的桃花开得不如往年热闹。
鎏金博山炉里的龙涎香袅袅升腾,模糊了她眼角的湿润。凤倾羽去世已有半年,这位曾以一曲《霓裳羽衣舞》惊艳京华的长公主,终究没能熬过那场缠绵的肺疾。出殡那日,凤玲珑一身重孝,抱着姐姐的牌位走在送葬队伍最前方,自始至终没有掉一滴泪。直到入殓时棺木即将合上,她突然扑上去死死按住棺盖,指节泛白的模样让周遭的皇室宗亲无不骇然。
玲珑阁交给谁?破天荒转动着指间的墨玉扳指,视线落在窗外那株新栽的梧桐上。去年凤玲珑亲手种下这棵树时,曾笑着说要看着它长得比宫墙还高。
副总管秦筝是姐姐的旧部,心思缜密。凤玲珑从袖中取出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持此令可调动暗卫营,若遇紧急事态......
朕准你所请。破天荒打断她的话,朱笔在奏折上重重落下,溅起一点墨星。他看见凤玲珑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巨大的释然淹没。这个在朝堂与江湖间游刃有余的女子,此刻竟像个得到赦免的孩童,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
三日后的早朝上,当破天荒宣布册封凤玲珑为逍遥郡主,食邑三千户,准其归乡守陵时,满朝文武哗然。户部尚书颤巍巍出列:陛下三思!玲珑阁掌握天下密报,若无人......
秦筝可担此任。破天荒的目光扫过阶下,最终落在角落里的紫袍官员身上,即日起擢升秦筝为玲珑阁总管,赐穿紫袍,位列九卿。
散朝后,破天荒独自登上角楼。暮色四合中,凤阳方向的天空正飘着细雨。他想起二十年前初见凤玲珑的情景,那时她还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跟着凤倾羽入宫赴宴,躲在假山后偷偷啃桂花糕,被他撞破时还倔强地把糕点藏进袖中,结果蹭了满袖子的碎屑。
陛下,郡主在宫门外候着。李德全捧着个紫檀木匣轻声禀报。
破天荒打开木匣,里面整齐码放着七枚虎符形状的玉佩,每枚都刻着不同的星宿图案。这是玲珑阁最高级别的信物,持玉者可调动分布在各州的密探。告诉她,这些东西......
郡主说,李德全躬身道,这些本就是陛下之物。她还说,若有朝一日陛下需要,哪怕她在天涯海角,也会带着桃花酒回来。
破天荒登上城楼时,恰好看见那辆青布马车驶出朱雀门。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凤玲珑素色的裙裾,她似乎察觉到什么,回头望了一眼宫墙的方向。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仿佛看见她鬓边那支白玉簪在暮色中闪着温润的光。
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烟雨朦胧的街道尽头。破天荒握紧手中的紫檀木匣,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至心底。他知道,随着这辆马车离去的,不仅是那个总能在危机时刻递上关键情报的玲珑阁主,还有他少年时代最鲜活的那部分记忆。
雨丝落在龙袍上,洇出深色的痕迹。李德全小心翼翼递上伞,却被破天荒挥手挡开。他望着空荡荡的街道,轻声道:传旨下去,凤阳皇陵周围十里,永免赋税。
暮色四合时,青布马车已驶出京城。凤玲珑掀开窗帘,望着渐渐模糊的城墙轮廓,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锦囊。里面装着半块风干的桂花糕,是二十年前那个少年偷偷塞给她的。她将锦囊紧紧贴在胸口,任由泪水终于滑落,滴在素色的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车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密的桃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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