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课新来的大体老师,是我的直系学长。
他保研失败那晚,在实验室用手术刀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现在他正躺在福尔马林池里,对我眨眼睛。
“学妹,”他在水下吐着气泡,“教授用的保研名额……”
“本来应该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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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解剖实验室的空气又冷又硬,凝着一股化不开的福尔马林味儿,辛辣刺鼻,直冲天灵盖。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照在不锈钢解剖台和周围一排排沉默的器械柜上,反射出冷冰冰的光。
林晚搓了搓胳膊上冻出来的鸡皮疙瘩,手里的笔却不敢停。期末考的阴影像实质的铅块压在每个人心头,而他们临床医学专业的重量,更是沉得能碾碎骨头。面前的尸体盖着白布,只露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这是下周就要用的大体老师,按理说,他们这些低年级学生不该提前触碰,但今夜负责整理器械的她,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保研。
这两个字在她脑子里盘旋不去,像嗜血的水蛭。绩点、论文、导师的青睐……竞争早已白热化,她感觉自己就站在悬崖边上,往前一步是独木桥,身后是万丈深渊。最近系里风言风语,说陈教授手里那个唯一的保研名额,似乎已经有了内定的人选。这念头让她心慌意乱。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脑中的杂念,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具尸体上。白布勾勒出的头部轮廓,不知怎的,让她心头莫名一跳。她想起半个月前,那个在校园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大他们两级的赵晟学长,那个常年霸占年级第一,被视作陈教授得意门生的天才,保研面试前夜,在隔壁的第三解剖实验室里,用手术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传闻里,他保研失败了,精神崩溃。
空气里的福尔马林气味似乎更浓了,呛得她眼睛发酸。她下意识地往放着福尔马林池的里间望去。那扇门通常紧锁,今夜却不知被谁虚掩着,留下一条幽深的缝隙,里面黑黢黢的,像野兽张开的嘴。
一种莫名的引力从那黑暗中透出来。
林晚放下笔,脚步不受控制地挪过去。手贴上冰冷的金属门板,轻轻一推。
“吱呀——”
令人牙酸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一股更浓烈、更沉闷的化学药剂气味混杂着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掩住口鼻。里间没有开大灯,只有墙角一盏昏暗的应急灯,在水面上投下摇曳破碎的光影。巨大的福尔马林池像一口长方形的棺材,沉寂地嵌在地面,墨绿色的液体深不见底,表面漂浮着一些难以辨明的絮状物。
水面平静无波。
她靠近池边,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借着那点微弱的光,她俯身,眯起眼向池底看去。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墨绿,什么也看不清。但渐渐地,她的瞳孔适应了黑暗,能分辨出池底沉浮的一些模糊黑影,那是等待使用的教学标本。然后,她的目光定格在靠近池壁的某个地方。
一张脸。
一张浸泡得有些肿胀、肤色死白的脸。黑发像水草般散开,五官轮廓在药液的扭曲下有些变形,但她认得出来……是赵晟学长!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已经……火化了吗?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要尖叫出声。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跑!立刻离开这里!脑子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
可她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因为,池底那张脸,那双本该永远闭合的眼睛,此刻正缓缓地、缓缓地睁开!
眼眶里没有正常的瞳仁,只有两颗完全浑浊、仿佛覆盖着白翳的球体,映着应急灯惨淡的光。然后,那两颗白翳的球体,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精准地,对上她惊骇的视线。
眨了一下。
林晚浑身血液都凉了,倒退一步,脊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咕噜”声从水面传来。福尔马林池中心,冒起了一串小小的气泡,破裂在寂静的空气里。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仿佛水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吐息。
一个声音,隔着墨绿色的液体,扭曲、模糊,带着水下的嗡鸣和空洞的回响,断断续续地钻进她的耳朵,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学……妹……”
林晚僵住了,连颤抖都忘记。
那水下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无尽的怨毒和冰冷:
“陈……教……授……用……的……保……研……名……额……”
气泡汩汩上涌。
“本……来……应……该……是……我……的……”
……
林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连滚爬出那个解剖实验室的。
只记得那晚的风格外冷,吹在她被冷汗浸透的背上,激起一阵阵战栗。她一路跑回宿舍,不敢回头,仿佛身后有无数双来自水底的白翳眼睛在盯着她。宿管阿姨疑惑地看着她惨白的脸,她胡乱搪塞了一句“复习太累”,便冲进了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遍冲洗脸颊,直到皮肤刺痛。
镜子里的人,眼圈乌青,眼神里充满了未散的恐惧。
不是幻觉。
那冰冷池水下的触感,那扭曲的声音,那眨动的眼睛……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烙在脑子里。赵晟学长……他还在那里,在福尔马林池里,没有安息。
而且,他提到了保研名额。陈教授?
陈泊言教授,医学院的泰山北斗,也是她拼命想要争取的导师。赵晟学长生前,确实是陈教授最看好的学生,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个保研名额非他莫属。可他失败了,然后自杀了。现在,他的亡魂却在说……名额是被陈教授“用”了?
什么意思?
一连几天,林晚都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课堂上,书本上的字迹扭曲变形,会突然变成池底漂浮的黑发;食堂里,饭菜的味道会让她莫名联想到福尔马林;夜里, slightest的声响都会让她惊坐起来,冷汗涔涔。
她不敢再去那个解剖实验室,甚至绕路避开那栋楼。可那双白翳的眼睛,和那句水下的话语,却无时无刻不在她脑海中回荡。
“学妹……”
“本来应该是我的……”
像一句恶毒的诅咒,缠绕着她对保研的渴望。
她开始偷偷查阅赵晟学长死亡的资料。校园论坛上关于这件事的帖子大多已被删除,只剩下一些语焉不详的讨论和哀悼。官方的说法永远是“不幸意外逝世”。她通过一些辗转的关系,找到了一位当时接近调查的学长,对方讳莫如深,只隐约透露,现场有些“不寻常”,但最终被定性为自杀,具体细节被压下了。
“不寻常?”林晚追问。
那位学长压低了声音:“听说……发现他的时候,他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不是手术刀……但具体是什么,没人知道。还有,他保研面试前的实验记录本,好像少了几页关键的。”
实验记录本?少了 pages?
疑虑像藤蔓一样疯长。
几天后的局部解剖学课,还是在那间让她恐惧的实验室。尽管提前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当踏进那扇门,闻到那熟悉的福尔马林气味时,林晚的胃部还是一阵翻江倒海。
她低着头,尽量不去看里间那扇紧闭的门,快步走到自己的小组位置。今天要解剖的是上肢血管神经。同组的孙薇已经准备好了器械,看到她,凑过来小声说:“晚晚,你脸色好差,没事吧?”
林晚勉强摇了摇头。
授课的老师正是陈泊言教授。他年近五十,风度翩翩,讲课深入浅出,是学院里不少学生的偶像。此刻,他正站在主解剖台前,声音温和而清晰地讲解着臂丛神经的走行。
“注意看这里,尺神经和正中神经的关系,非常精妙……”
他的手指戴着乳胶手套,熟练地分离着组织,动作精准而稳定,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优雅。那双手,曾经指导过赵晟学长,现在,也可能决定她林晚的未来。
林晚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跟随陈教授的动作。然而,当陈教授用镊子轻轻提起一片筋膜,暴露其下灰白色的神经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那片湿滑的肌肉纹理和血管之间,她似乎看到,那具作为教具的尸体手臂内侧,靠近肘窝的地方,皮肤的色泽……极其轻微地,暗沉了一下。
像是一块短暂的尸斑浮现,又迅速消退。
她眨了眨眼,定睛再看,那里只有正常的组织颜色。
是错觉吗?灯光的影响?还是自己这几天精神太紧张,出现了视觉异常?
她不敢声张,心跳却漏了好几拍。下意识地,她抬眼看向陈教授。
陈教授依旧专注地讲解着,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异状从未发生。他的侧脸在无影灯下显得轮廓分明,沉稳而睿智。
可是,林晚却注意到,他拿着镊子的右手,无名指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非常轻微,几乎难以察觉。
课间休息,学生们三三两两离开实验室去透气。林晚借口要去洗手间,留了下来。她鬼使神差地绕到主解剖台另一侧,假装整理笔记,目光却飞快地扫过那具尸体的手臂。
肘窝处的皮肤平整,除了解剖造成的切口,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真是她看错了?
她松了口气,随即又感到一阵荒谬和自我怀疑。或许,那晚的经历真的只是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赵晟学长的死,或许真的只是一场不幸的自杀?
她转身准备离开,脚下却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放在解剖台下方阴影里的一个不锈钢器械托盘,里面放着一些备用的手术刀片、纱布之类。托盘被她踢得挪动了位置,露出了下面压着的一小片纸角。
白色的,边缘似乎有点卷曲潮湿。
她蹲下身,假装系鞋带,迅速而隐蔽地将那张纸片抽了出来,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带着一点湿气。
直到走进空无一人的洗手间隔间,她才摊开手掌。
那是一小片被撕碎的纸,像是从某个笔记本上扯下来的,边缘参差不齐。纸片大部分是空白的,只有一角,用蓝黑色的墨水,写着一个潦草的英文词组的一部分:
“…tory mani…”
字迹有些熟悉,她一定在哪里见过。
心脏猛地沉了下去。她想起赵晟学长生前有记笔记的习惯,用的就是这种颜色的钢笔水。而“mani”……后面被撕掉了,前面缺失的部分是什么?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
是“Laboratory manipulation”吗?实验室操纵?还是别的什么?
这张纸片,是偶然掉落的,还是……某种暗示?
她把它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纸张几乎要嵌进肉里。福尔马林的气味仿佛无孔不入,再次包裹了她。这一次,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幻觉。
赵晟学长想告诉她什么?而陈教授,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她靠在冰冷的隔间门板上,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那双水下的眼睛,似乎正穿透层层阻碍,无声地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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