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英的动作比沈前锋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狠。
就在那份经过沈前锋精心筛选、篡改,并通过赵启明那条“偶然”的渠道泄露出去的“证据”送到她手上的第二天,甬城军政界暗流涌动的局面便被骤然打破。
率先发难的是本地一家与军统关系密切的小报,没有指名道姓,却用极其辛辣的笔触,影射某“党国要员”麾下人员,假借清查敌产之名,行中饱私囊之实,更与某些背景复杂的日籍商人过从甚密,其资金往来“耐人寻味”。文章列举了几笔模糊的时间、地点和金额,细节经不起推敲,但指向的矛头,却精准地瞄向了中统调查科科长徐仁鹤手下最得力的两名干将。
这仅仅是个开始。
紧接着,两家原本与中统方面有着不错合作关系的商行,突然遭到警察局和税务部门的联合稽查,理由分别是“涉嫌囤积居奇”和“账目不清”。带队稽查的,是几个生面孔,态度强硬,手续却出奇地齐全。商行老板慌乱中想打电话向中统的朋友求助,却发现平日里称兄道弟的那些电话,要么无人接听,要么接起来后便是语焉不详的推脱。
风声鹤唳,瞬间传遍了甬城某个特定的圈子。
“混账!”
调查科办公室内,徐仁鹤脸色铁青,狠狠地将一份报纸摔在桌上。报纸头版正是那篇含沙射影的文章。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和焦躁的气息。
“查!给我查清楚,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搞鬼!”徐仁鹤低吼道,额角青筋隐现。他并非蠢人,这几件事接连发生,目标明确,分明是冲着他徐仁鹤来的。而且手段阴狠,不打正面,专挑他手下那些不甚干净、却又至关重要的边缘关系下手。
一名心腹手下小心翼翼地汇报:“科长,初步查了,那两家商行的稽查,背后有市党部那边打了招呼,但具体是谁…还在查。至于这篇狗屁文章,报社老板咬死了是正常舆论监督,不肯吐口。”
“市党部?军统那帮杂碎的手伸得可真长!”徐仁鹤瞬间就明白了。能在市党部施加影响,又如此急切地想给他找麻烦的,除了刚刚从他手里抢走沈前锋的黄英,还能有谁?“是为了那个姓沈的商人?就为了一个有点钱的南洋佬,她黄英就敢跟我撕破脸?”
他感到一阵荒谬和暴怒。为了一个沈前锋,军统竟然不惜挑起两统之间的直接冲突?这不符合常理。除非…那个沈前锋身上,有军统必须保住,或者急于得到的巨大价值?
“科长,现在怎么办?外面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心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中统的名声本就不佳,若真被坐实了“勾结奸商、贪赃枉法”的罪名,哪怕只是捕风捉影,也足够他徐仁鹤喝一壶的,至少在本地的活动会受到极大掣肘。
徐仁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阴鸷。“他们想玩,老子就陪他们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去,把咱们手里掌握的,关于军统在码头、在商会那几个据点,还有他们私下里倒腾物资的几条线,给我整理出来,挑几个不痛不痒的,先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还有,那个沈前锋,给我盯死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军统这么护着他!找到他的把柄,我要让他知道,在甬城这块地面上,得罪我徐仁鹤,比得罪日本人下场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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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前锋站在商行二楼的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着街对面巷口那个装作卖烟小贩,目光却不时瞟向自己这边的监视者。那是徐仁鹤的人,从昨天开始就守在那里,明目张胆,带着一股发泄式的挑衅。
他知道,黄英已经动手了。效果立竿见影,徐仁鹤的注意力果然被迅速吸引,并且迅速做出了反击。根据他通过阿祥和赵启明零星得到的消息,就在今天上午,军统控制下的两家贸易行被警察局以“安全检查”为由暂时查封,另一条军统用来转运物资的小火轮也在码头被无故扣留了半晌。
狗咬狗,一嘴毛。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两统内斗,互相撕咬,才能最大程度地缓解他所承受的直接压力。徐仁鹤暂时应该没精力再来仔细“调查”他这个“奸商”,也没工夫去深挖潘丽娟那条线了。
但沈前锋心里并没有太多轻松。他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是将更大的危机暂时后移。无论是徐仁鹤还是黄英,都不是易与之辈,自己被夹在中间,如同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叮。阶段性任务:驱虎吞狼,已达成。中统调查科威胁度降低35%。请宿主再接再厉,彻底瓦解威胁。】
脑中系统的提示音响起,带来的奖励是空间容积悄然扩大了五个立方米。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更重要的是,这确认了他的策略是有效的。
“沈先生,您要的茶。”老管家福伯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放在桌上,顺着沈前锋的目光也看到了街对面的监视者,脸上不由露出担忧之色,“这些人…也太无法无天了。”
“跳梁小丑而已,不必理会。”沈前锋放下窗帘,转过身,语气平静。他不能在下人面前露出任何怯懦或不安,“生意上的事,一切照旧。另外,福伯,你帮我约一下汇通洋行的史密斯先生,就说我新到了一批南洋的咖啡豆,想请他品鉴。”
他需要维持“南洋商人”的人设,正常的社交活动不能停,甚至要更加活跃。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表现得若无其事。
“是,先生。”福伯应声退下。
沈前锋坐回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系统给出的时限是十五天,现在过去不到三分之一,虽然初步缓解了压力,但距离“彻底瓦解”还差得远。徐仁鹤就像一条被激怒的毒蛇,暂时缩了回去,但随时可能发动更致命的攻击。仅仅依靠军统去牵制,是不够的,自己必须掌握更多的主动。
他需要更具体的情报,关于徐仁鹤,关于中统在甬城的真正软肋。黄英那边或许有,但她绝不会轻易给自己。阿祥能打探到的,终究是市井层面的消息。那么…
沈前锋的目光,落在了房间角落那个不起眼的行李箱上。那里面,存放着一些他从“烽火空间”里兑换出来的,这个时代尚未出现,或者极其罕见的“小玩意儿”。或许,是时候让它们派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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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简直是胡闹!”
军统甬城站副站长,黄英的顶头上司,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将一份报告摔在桌上,看着站在面前的黄英,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
“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南洋商人,你去主动招惹徐仁鹤那条疯狗?现在好了,码头上的两条线断了,贸易行被查封,损失谁来承担?上面问起来,我怎么交代?”
黄英站得笔直,神色不变,冷静地回应:“副座,沈前锋的价值远不止一个商人。他提供的关于日商和码头的情报,准确性极高,几次帮助我们避免了损失。这次徐仁鹤公然抢夺我们的线人,本身就是对我们军统的挑衅。若不强硬反击,日后在甬城,我们还有什么威信可言?至于损失,那两条线本就是半公开的,断了正好可以重新布局,掩人耳目。贸易行的问题,我已经联系了市党部的张秘书,最迟明天就能解封。”
“价值?就凭他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消息?”副站长冷哼一声,“我看你是被他迷惑了!别忘了你的身份和任务!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日本人,不是跟中统那帮废物争权夺利!”
“副座,正因为目标是日本人,我们才更需要沈前锋。”黄英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他对日本人商业网络和码头运作的了解,远超我们现有的任何情报员。而且,我有直觉,他背后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控制住他,对我们只有好处。这次反击,既是保护我们的资源,也是向站里证明他的价值——他能帮我们找到徐仁鹤的死穴。”
副站长盯着黄英看了半晌,眼神锐利,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最终,他叹了口气,语气稍缓:“你的报告我会压下来。但是黄英,你给我记住,这个沈前锋,你必须牢牢控制在手里,绝不能出任何纰漏!如果他最终被证明毫无价值,或者惹出更大的乱子,你要负全责!”
“是!属下明白!”黄英立正敬礼,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这一关,暂时算是过了。她之所以如此强硬地为沈前锋出头,固然有看重其能力的原因,也未尝没有借此机会打击中统,巩固自身在站内地位的考量。沈前锋,现在成了她手里一枚重要的棋子,但这枚棋子,似乎并不那么安分。
离开副站长办公室,黄英回到自己的房间,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烟雾袅袅中,她想起沈前锋那双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驱虎吞狼…这借力打力的手段,用得倒是娴熟。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吗?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给我接监视组…对,是我。沈前锋那边,有什么新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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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沈前锋换了一身深色的不起眼的长衫,戴着一顶礼帽,从商行的后门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他没有开车,也没有叫黄包车,而是凭借着对周围地形的熟悉,穿行在灯光昏暗的小巷里。
街对面那个卖烟的小贩已经换了一个人,但监视的目光依旧存在。沈前锋故意在几条小巷里绕了几个圈子,利用几个提前观察好的视觉死角,很快便甩掉了身后的“尾巴”。对于拥有超越这个时代反跟踪意识,并且精神力经过系统轻微强化的他来说,摆脱这种程度的监视并不困难。
他的目标,是位于城西的一处宅邸。那是徐仁鹤一个情妇的住所,也是徐仁鹤除了办公室和家中之外,最常去的地方。根据阿祥之前无意中打探到的消息,以及赵启明在酒桌上听来的零碎信息,徐仁鹤似乎对这个情妇颇为迷恋,每周至少会去两三次。
沈前锋当然不是去行刺,那是最愚蠢的做法。他是去“播种”的。
他需要更直接、更致命的,能一举将徐仁鹤打入深渊的证据。这类证据,往往藏在最私密、最放松警惕的地方。
宅邸位于一个相对安静的街区,不算特别豪华,但环境清幽。沈前锋在远处观察了片刻,确认周围没有明显的暗哨后,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狸猫般敏捷地靠近了宅邸的后墙。
他从“烽火空间”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类似这个时代听诊器,但结构更精密的设备——基础窃听器(被动式,需定期回收)。以及几个只有纽扣电池大小,外壳经过做旧处理的微型信号发射器(短距离,持续时间72小时)。这是系统在发布“瓦解威胁”任务时,临时开放兑换的辅助物品,花费了他不少之前任务积攒的“点数”。
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墙内的动静。隐约能听到女人的哼唱声和留声机里播放的靡靡之音。很好,里面有人,但似乎只有那个女人。
沈前锋看准位置,将窃听器的一端吸附在靠近书房窗户的外墙上,另一端连接着一个火柴盒大小的信号中转器,小心翼翼地藏在墙根茂密的冬青灌木丛中。然后,他退到更远处一个视线死角,取出另一个造型古朴的怀表状接收器,调试了一下频率,里面清晰地传来了房间内的声音,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徐仁鹤的到来。
他就像一个有耐心的猎人,潜伏在黑暗中,收敛了所有的气息。夜风吹过巷弄,带着初冬的寒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驶入街区,停在了宅邸门口。车上下来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走路的姿态,沈前锋在有限的几次照面中记得,正是徐仁鹤。
目标出现了。
沈前锋精神一振,轻轻调整了一下接收器的音量。他听到门开的声音,女人娇嗔的问候,以及徐仁鹤略带疲惫和烦躁的回应。
“妈的,军统那帮杂碎…给老子等着…”
窃听器里,传来徐仁鹤含糊的咒骂声,伴随着瓷器碰撞的轻响,似乎是在喝酒。
沈前锋知道,他播下的种子,已经找到了土壤。接下来,只需要耐心浇灌,等待它结出足以致命的果实。他轻轻关掉接收器,身影再次融入漆黑的巷道,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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