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前锋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艰难抉择,最终“无奈”地点点头:“既然黄小姐如此看重,沈某……尽力而为。”
“很好。”黄英满意地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金属徽章,塞到沈前锋手里,“这是临时信物,以后凭这个到指定地点联络。具体的时间和方式,我会让人通知你。”
沈前锋接过徽章,触手冰凉。他知道,这枚小小的徽章,代表着他正式被卷入了军统的体系,未来的路,将更加如履薄冰。
黄英又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潘丽娟,眼神意味深长,但没有多说,只是对沈前锋道:“这里不宜久留,尽快离开。后续的事情,我会处理。”说完,她带着手下,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码头外的夜色中。
码头上,终于只剩下沈前锋、潘丽娟以及那几个核心工人。
江风吹过,带着凉意,吹散了硝烟,也吹动着每个人复杂的心绪。
潘丽娟走到沈前锋面前,看着他手中那枚在微弱月光下反射着冷光的徽章,轻声问道:“你……真的决定了?”
沈前锋握紧了徽章,冰凉的触感让他格外清醒。他抬头看向潘丽娟,脸上那副商人的惶恐和委屈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冷静。
“有的选吗?”他反问,声音很轻,却重重地敲在潘丽娟的心上。江风带着码头特有的腥咸气息,卷入临时充作审讯室的仓库。探照灯的强光已经熄灭,只留下几盏昏黄的电灯,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的人影。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硝烟、灰尘,以及一种更为浓稠的、名为权势与阴谋的味道。
徐仁鹤带着他那些穿着中山装的手下,如同退潮般不甘地撤走了。临走前,那位徐科长阴鸷的目光在沈前锋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毒蛇的信子舔过,留下无声的警告与记恨。仓库大门哐当一声合拢,将外界隔断,也将内部另一种微妙而紧绷的气氛凸显出来。
黄英带来的军统行动组成员训练有素地散开,控制了仓库的各个出入口,姿态强势,表明此地此刻已更换了主人。她本人则好整以暇地站在仓库中央,抬手掸了掸方才对峙时肩章上可能沾染的灰尘,动作优雅依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她那双向来锐利的眸子,此刻正落在沈前锋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几分如愿以偿的玩味。
“沈先生,”黄英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晰,“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沈前锋心中雪亮。军统的解围从来不是路见不平,更不是出于什么战友情谊。这是交易,是投资,而现在,是收取回报的时候了。他脸上那属于“南洋商人沈文”的、惯常的温和与些许惶恐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近乎认命的坦然。他迎着黄英的目光,微微颔首:“黄组长,请讲。”
“徐仁鹤是条疯狗,咬住就不会松口。今天我能暂时逼退他,是因为‘军统线人’这块牌子。”黄英踱近两步,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敲在人心上,“但这牌子,不是白给的。他既然知道了这个身份,若你名下无所作为,下一次,不仅他还会扑上来,就连我,乃至整个甬城站,都会因此受到上峰诘难。”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沈前锋的反应,见他依旧平静,便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所以,沈先生,你需要一个正式的‘身份’。不是口头约定,而是记录在案的,军统甬城站编外情报员。”
果然是这一步。沈前锋心底叹了口气,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一旦名字录进军统的档案,就等于被打上了烙印,再想轻易脱身,难如登天。这不再是松散的合作,而是捆绑。
“编外情报员……”沈前锋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需要我做什么?又能得到什么?”
“聪明人。”黄英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你需要做的,就是利用你‘南洋商人’的身份便利,以及你那些……神出鬼没的门路,”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为我们搜集并提供有价值的情报。重点是日商动向、码头物资吞吐、以及你可能接触到的,日伪军政人员的相关信息。当然,若有紧急行动,也需要你酌情配合。”
她看着沈前锋,补充了所谓的“好处”:“至于你能得到的,首先,军统这块牌子,在很多时候能帮你挡掉不少麻烦,比如今天这种。其次,必要的活动经费、装备支持,站里会根据你的‘贡献’酌情拨付。最重要的是,一旦局势有变,你的这份‘功绩’,或许能为你谋一个前程。”
前程?沈前锋心中冷笑,乱世之中,军统的“前程”往往与“险境”同义。但他面上不露分毫,只是沉默着,像是在权衡。
黄英也不催促,她知道对方没有更好的选择。中统的威胁近在眼前,没有军统的庇护,这个神秘的沈先生很快就会被徐仁鹤吞得骨头都不剩。
过了足足一分钟,沈前锋才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黄英:“情报可以,但我有三个条件。”
“说。”黄英挑眉。
“第一,我只对你,或你指定的唯一联络人负责,拒绝与其他任何军统人员发生横向联系。我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是为了保护自己,避免过多暴露在军统复杂的内部网络中。
“可以。”黄英爽快答应,这本就是情报工作的常规要求。
“第二,我提供的情报,内容、时机,由我根据自身安全判断决定。我不能保证每次都及时、准确,更不会为了情报去进行必死的冒险。我的首要任务是‘活着’。”这是他必须划下的底线,避免被军统当成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
黄英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合理。我们会尊重你的判断,但希望你的‘判断’能对得起我们提供的庇护。”
“第三,”沈前锋深吸一口气,“我不会签署任何书面文件,我的名字也不能出现在任何可能泄露的常规档案里。如果必要,只能是你个人掌握的、最高密级的单线记录。”这是他最后的坚持,试图将风险降到最低。
黄英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似乎想看清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打算。仓库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远处传来的微弱江水声。半晌,她忽然笑了,带着一丝欣赏,也有一丝更深的算计:“沈先生果然谨慎得超乎寻常。好,这三个条件,我都答应你。从此刻起,你,沈前锋,就是我黄英直接掌握的,军统甬城站最高机密等级编外情报员,代号……”
她略一思索:“……就叫‘海东青’吧。”
海东青,鹰中之神,迅捷、凶猛、难以驯服。这个代号,无疑体现了黄英对沈前锋能力的看重,也隐含着一丝警惕。
“那么,‘海东青’先生,”黄英伸出手,姿态优雅却带着命令的意味,“欢迎加入。现在,为了表示你的诚意,也为了让我对上峰有个交代,你是否该提供一份……‘投名状’?”
沈前锋看着那只戴着精致皮手套的手,没有立刻去握,只是平静地问:“黄组长想要什么?”
“不急,”黄英收回手,并不显得尴尬,“关于码头,关于日本人最近的动向,把你认为有价值的,或者说,你认为可以告诉我的,整理一下。明天晚上,还是老地方,‘夜巴黎’咖啡馆,我会等你。”
她说完,不再给沈前锋讨价还价的机会,转身对下属做了个手势:“我们走,送沈先生离开。”
一行人簇拥着沈前锋走出仓库。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码头的轮廓在晨曦中逐渐清晰。离开军统人员的视线范围后,沈前锋独自走在清冷潮湿的街道上,心情比这黎明前的昏暗更加沉重。
代价,这就是获得军统庇护的代价。从一个游走在边缘的合作者,变成了一个被刻上烙印的“自己人”。虽然争取到了一些条件,但身份的转变是实质性的。未来的行动,将不可避免地受到军统的掣肘,每一步都需要更加小心谨慎。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之前驳船上生死一线的紧张,以及面对徐仁鹤时那种被强权碾压的窒息感。力量,他需要更强的力量,不仅仅是储物空间里的那些装备,还有在这个黑暗世道中周旋、保护自己、达成目标的力量。
仿佛感应到了他强烈的意念,脑海中,那冰冷的、许久未有动静的系统提示音,再次突兀地响起:
【检测到宿主生存环境发生重大变更,外部威胁等级提升。触发阶段性生存挑战任务:瓦解中统调查科的针对性威胁。】
【任务描述:宿主已引起中统甬城调查科科长徐仁鹤的深度怀疑与敌意,其威胁将在未来十五天内持续发酵并可能采取进一步行动。宿主需运用一切可用手段,消除或极大降低此威胁,确保自身基本安全与活动自由。】
【任务时限:15个自然日。】
【任务奖励:储物空间容量增加50立方米;基础反侦察知识灌输(掌握1930-40年代主流跟踪、反跟踪、情报传递及隐匿技巧)。】
【任务失败惩罚:随机封锁一项现有系统辅助技能(包括但不限于已解锁武器使用权限、医疗设备使用权限、通讯器材使用权限等)。】
系统的任务来了,而且直接指向了当前最迫在眉睫的危机——徐仁鹤和中统。
奖励异常丰厚。50立方米的空间扩容,足以让他储备更多关键物资;而基础反侦察知识灌输,正是他现在最急需的能力,能极大弥补他作为穿越者在隐蔽战线经验上的不足。但失败的惩罚也同样严厉,随机封锁一项技能,万一被封了医疗或者关键武器,在接下来的险恶环境中,无疑是致命的。
十五天……时间紧迫。徐仁鹤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绝不会因为一次受挫就放弃。军统的身份能暂时震慑,却无法根除他的怀疑和恶意,甚至可能因为两统之间的矛盾,反而激化他的行动。
必须主动出击,不能坐以待毙。
沈前锋的头脑飞速运转起来。直接物理清除徐仁鹤?难度极高,风险更大,且会引发中统的疯狂报复,得不偿失。利用军统的力量去打压?黄英或许乐于见到中统吃瘪,但绝不会为了他一个“编外人员”去和中统全面开战,最多是利用此事做文章,攫取内部斗争的利益。
那么,剩下的办法……就是制造矛盾,转移视线,或者,找到徐仁鹤的致命把柄,让他自顾不暇。
一个初步的计划轮廓,开始在沈前锋心中慢慢成形。这个计划需要借助军统的力量,但又不能完全依赖军统;需要利用现有的关系网,尤其是……那个在伪政府中如履薄冰的警察局长,赵德明。
他想起之前为了获取码头改建内部图纸,与赵德明建立的那条脆弱的“金钱关系”。或许,这条线,现在可以派上更大的用场。赵德明身处日伪与重庆方面势力的夹缝中,对中统、军统都有着天然的恐惧和利用心理,正是可以撬动的支点。
同时,也需要潘丽娟那边的配合。中统的出现,对地下党活动同样是巨大的威胁。必须提醒她,近期要更加小心谨慎。
想到这里,沈前锋加快了脚步。他需要尽快回到相对安全的住所,仔细梳理手头所有的资源和信息,将这个初步的计划细化。十五天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当他拐进通往自己临时落脚点的那条僻静小巷时,天色已经微亮。巷口早点摊的炉火刚刚生起,散发出微弱的暖意和煤烟味。沈前锋习惯性地放缓脚步,目光警惕地扫过巷子深处,以及身后来的的路。
就在他即将走到寓所门口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斜对面二楼某个窗户的窗帘,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是错觉吗?还是……徐仁鹤的人,这么快就跟来了?或者说,是黄英派来监视他的?
沈前锋的心微微一沉。他知道,从接受“海东青”这个代号的那一刻起,他已然踏入了一个更深的漩涡。前有日特虎视眈眈,后有中统寻衅报复,身旁还有军统若即若离的“保护”与掌控。
这代价,才刚刚开始显现。他深吸了一口清冷而污浊的空气,掏出钥匙,插进了锁孔。门后,是暂时的安全,也是下一个未知战场的起点。他必须尽快拿到那份能暂时安抚黄英,又能搅动局势的“投名状”,同时,展开针对徐仁鹤的反击。时间,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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