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背起妹妹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木屋在村东头,离主路远,周围是泥地和矮篱笆。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去,左臂的布条渗出血来,但他没停下。
郑玉寒跟在后面,手里提着药包。他想接过杜清漪,被杜守拙摇头拒绝。
门是虚掩的,推开时发出吱呀声。屋里有股草灰味,墙角堆着干柴,床是用木板搭的,铺了厚稻草。村民送来一盆热水和干净布巾,放在桌边就走了。
杜守拙把人轻轻放下。杜清漪脸朝上,眼睛闭着,呼吸很轻。他蹲下身,用湿布擦她额头。水滴落在她脸上,她眼皮动了一下。
“哥……还在?”她声音很小,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在。”杜守拙说,“这次谁也带不走你。”
她说完又睡过去了。手松开,落在胸口。手腕上有道深色印子,像是铁链磨出来的。
杜守拙站起身,走到门口。郑玉寒正靠在门框上,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
“她需要时间。”郑玉寒说。
“我知道。”
“你也该休息。”
“等她醒。”
郑玉寒没再劝。他把药包打开,取出几包草药,摆在桌上。“血灵芝、铁骨藤、还魂草都齐了,按陈默尘说的方子熬,能补她元气。你那伤也得重新包。”
杜守拙低头看自己左臂。衣服撕开,旧伤裂了口,血混着汗往下流。他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两人一个烧水,一个换药。火苗舔着锅底,屋里渐渐暖起来。杜清漪翻了个身,嘴里喃喃说了句什么,听不清。
郑玉寒坐在小凳上,看着床上的人。“她这十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杜守拙手停了一下。“别问。”
“可我们要对付刘撼山,就得知道他在怕什么。”
“他已经怕了。”
“那你呢?你还只是想报仇吗?”
杜守拙把药倒进锅里,盖上盖子。蒸汽冒出来,打湿了他的眉毛。
“十年前我找不到他。现在他追上来,说明他怕我不够快,怕我还没动手他就完了。”
郑玉寒没接话。他知道杜守拙变了。以前那人眼里只有刀和仇,现在多了一个人要护。
过了半个时辰,杜清漪醒了。她坐起来,靠着墙,目光慢慢落到杜守拙身上。
“你瘦了。”她说。
“你也是。”
她笑了笑,很淡。“我记得你小时候总摔跤,摔破膝盖也不哭。娘说你倔,像爹。”
杜守拙低着头,在给她倒水。“我也记得。你每次都会偷偷给我涂药。”
“你还留着那块铜锁?”
他从怀里掏出半块残铜,放在她手心。“一直带着。”
她手指摩挲着缺口,忽然说:“他夜里常练拳。一边打一边骂你的名字。”
杜守拙抬头。
“他说你蠢,只会蛮冲。可每次练到一半,他会突然停住,摸右肩。那里有旧伤,碰一下就抖。”
杜守拙眼神变了。
“他还说过一句话。”杜清漪声音压低,“他说最怕的不是你找到他,是你根本不来找他。”
屋里静下来。锅里的水早就开了,冒着泡。
杜守拙站起来,走到窗边。外面没人,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刘撼山不怕死斗,怕的是被无视。怕自己费尽心思设局、抓人、挑衅,结果对方根本不在乎。
可现在他在乎了。
不是因为恨,是因为床上这个人终于回来了。
他又回到床边,把水递给她。“你想说的时候再说,我不急。”
她喝了口水,手还是凉的。“他还关过我三年,不让我说话。后来我绣了一幅帕子,上面是他练拳的姿势。他看了三天,烧了。”
“为什么绣?”
“我想记住他的破绽。出拳时右肩下沉,收手慢半拍。那是弱点。”
杜守拙记下了。
郑玉寒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摊在桌上。是张手绘的地图,画着三处山洞位置。
“这是黑风帮剩下的据点。一处在断龙岭,一处在老鸦坡,第三处在青石沟。我打听过了,刘撼山撤退时往西去了,大概率进了其中一处。”
杜守拙凑近看。
“断龙岭易守难攻,但水源少。老鸦坡靠近官道,不方便藏人。青石沟最隐蔽,有暗道通外,适合长期躲藏。”
“你觉得他在哪?”
“青石沟。”
杜守拙点头。“我也这么想。他不会选太险的地方,他怕再受困。但他又要装强者,所以不会去太小的窝点。青石沟最合适。”
“你要去?”
“不急。”
“那你打算怎么办?”
杜守拙转身,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三味草药。“先把这些吃了。师父说它们能打通根脉,让我内力更稳。我现在出刀快,但撑不久。打刘撼山,不能只拼一口气。”
郑玉寒看着他。“你变了。以前你会直接杀进去。”
“现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以前我要杀人。现在我要让她活着。”
他说完,把药放进碗里,加水搅匀,一口喝下。苦味冲上来,他没皱眉。
郑玉寒收起地图。“我去联络几个信得过的人,查青石沟的情况。有没有岗哨,几条路,他身边还有多少人。”
“小心点。”
“我知道。你呢?”
“练刀。”
“练哪一式?”
“逆斩。”
“那一招最难控力,稍偏就会伤己。”
“就是要难。他习惯了我直来直去,我要让他看不懂。”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多说。
郑玉寒起身,把短刃插回腰间。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杜清漪。
她靠在床上,眼睛闭着,像是睡了。
杜守拙站在墙角,手里拿着断锋刀。刀身有缺口,但他磨得很认真。一下一下,声音很稳。
郑玉寒推开门走出去。天快黑了,村里炊烟散尽,只剩这家还亮着灯。
杜守拙磨完刀,把它横放在膝上。他转头看妹妹,她呼吸平稳,脸色比白天好了些。
他从怀里摸出那半块铜锁,放在她枕头底下。
然后他拿起刀,走到屋子中央,开始练基础三式。
第一式:起势。
第二式:拦切。
第三式:回护。
一遍,两遍,三遍。
动作越来越慢,也越来越沉。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不能急。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一头撞进去,只为砍出一刀。
这一刀,必须砍中要害。
必须结束一切。
杜清漪睁开眼,看着他练刀的影子投在墙上。那么大,那么静。
她没有出声。
杜守拙停下,喘了口气。左臂隐隐作痛,但他能撑住。
他坐下,喝了口水,又开始重复。
起势,拦切,回护。
门外传来狗叫,接着是脚步声远去。
他知道是郑玉寒走了。
屋里只剩他们兄妹俩。
他继续练。
月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刀刃上,映出一道白线。
杜守拙抬起左手,看了看腕上的“守”字刺青。
这一次,他守住了她。
下一次,他要让那个人再也站不起来。
他站定,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刀。
刀尖指向虚空,像在对着某个看不见的人。
他低声说:“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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