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背着清漪往前走,脚踩在泥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响声。他的右肋还在疼,每走一步都像有人拿刀在里面搅。清漪靠在他背上,身子烫得厉害,呼吸一阵轻一阵重。他不敢停下太久,可也不能再这么走下去。天快黑了,风开始变冷,树影拉得越来越长。
前面一棵歪脖子松树下站着一个人。
是个女人,穿着灰布衣裳,头上戴着斗笠,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她没有动,就站在那儿,像是等了很久。
杜守拙立刻停住脚步,慢慢把清漪放下来,让她靠在一块石头上。他抽出断锋刀,横放在膝盖前。刀刃有点卷了,但他握得很稳。
“谁派你来的?”他声音很低,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女人往前走了一小步,抬起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脸,不算年轻了,眼角有皱纹,但眼睛很亮。
“杜大哥,”她说,“我是孙巧言。十年前你在枫林渡救过一个落水的孩子,还记得吗?就是我。”
杜守拙没说话。枫林渡的事他有点印象,但记不清人。那天雨很大,他路过河边听见哭声,跳下去捞了个女孩上来,送她回家就走了。后来再没想过这事。
“你怎么找到我的?”他问。
“铜锁。”她说,“我在路上看到你留的铜片标记,就跟了过来。我知道你在找妹妹,也知道你在追刘撼山。”
杜守拙眼神一紧:“你说这些做什么?”
孙巧言低头从篮子里拿出一块布巾盖着的小碗,轻轻打开。里面是几根晒干的草药,还有一小包粉末。
“你妹妹发烧了,得用这个退热。”她说,“我知道你现在不信我,但我没别的办法。我只能赌你会认出我。”
杜守拙盯着那碗药,没伸手。
这时,清漪忽然咳嗽了几声,睁开眼。她目光模糊地看了会儿前方,然后落在孙巧言脸上。
“你……”她声音很弱,“去年冬天……你送过一碗姜汤……我在后院听见你说……‘铜锁未合,兄妹未散’……”
杜守拙猛地抬头。
这句话他只在心里发过誓,从没对任何人说过。连师父都不知道。
他看着孙巧言:“你怎么知道这八个字?”
“因为我听过你夜里自言自语。”孙巧言说,“我在刘府外当探子,守了三年。每次你靠近大巴山,我都会留下标记。我知道你在拼,也知道你一个人撑不住。”
杜守拙的手慢慢松开了一点刀柄。
“那你现在来干什么?”
“告诉你刘撼山在哪。”她说,“他不在秘洞了。他已经搬到了城南,原来那个悦来客栈改成了他的私邸。外面还是客栈招牌,里面全是守卫。明岗暗哨都有,普通人进不去。”
杜守拙眉头皱起:“你怎么知道?”
“我有个表姐在厨房做事,前两天听见他们说,每月初七,刘撼山一定会离开半个时辰,去城外祭拜他死去的妻子。这是他唯一的空档。”
她从篮底摸出一个油纸包,双手递过来:“这是我画的地形图,只能画到围墙和大门附近。里面的布局我不清楚,但你可以从西墙翻进去,那里有个排水口,平时没人看守。”
杜守拙没接。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问。
孙巧言低头,声音沉了下去:“我娘是被他活埋的。就因为不肯交出祖传的地契。我躲在柴房里听着,一声都不敢吭。从那天起我就想,总有一天要让他倒台。可我没本事动手,只能做点小事。现在你来了,你是唯一能走到他面前的人。”
树林里静了一下。
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清漪又闭上了眼,但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勾住了杜守拙的袖子。
杜守拙终于伸手,接过油纸包。他没打开,直接塞进怀里,贴着胸口放好。
“你说的是真的?”他看着她,“如果这是个局,我会让你后悔。”
“我知道。”孙巧言点头,“所以我不会跟你们一起行动。我会回城里继续盯梢,如果有变化,我会在老地方留新标记——三块叠在一起的石头。”
她说完,重新戴上斗笠,提起竹篮。
“保重。”她转身要走。
“等等。”杜守拙叫住她,“你刚才说,你当探子三年?”
她停下,回头:“是。”
“那你应该知道,我妹妹是怎么被抓的?”
孙巧言沉默了几秒:“那天是你娘生日,你妹妹做了饭等你回来。刘撼山派人假扮商队,在村口放了一箱金子。你妹妹看见了,想去报官,结果被拖进了林子。从那以后,她就被关在秘洞最深处。”
杜守拙低下头。拳头慢慢攥紧。
清漪的手突然抓紧了他的衣袖。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谢谢你的药。”
孙巧言点点头,转身走进树林。身影很快消失在树影之间。
杜守拙坐下来,打开药包,把草药放进水囊里摇匀。他扶起清漪,一点点喂她喝下去。她的嘴唇很干,咽得很慢。
喂完后,他把她重新背起来,站起身。
远处山峦之间,隐约能看到一片屋脊的轮廓。那是城南的方向。
他摸了摸怀里的油纸包,确认还在。
接下来不能再靠一刀劈出条路了。
他迈步向前,脚步比之前稳了很多。
风从背后吹来,掀起了他的披风一角。
清漪在他背上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做了梦。
他没回头,只是把手伸过去,把她肩膀上的布料往上拉了拉。
走了大约半炷香时间,他在一处废弃的猎户小屋前停下。门歪着,屋顶塌了一角,但墙还算结实。他先进去查看一圈,确认没人,才把清漪放进去,让她躺在角落一堆干草上。
他从外面捡了些枯枝,在屋中央生了火。火光映在墙上,晃动着。
他坐在火边,掏出油纸包,小心打开。
一张粗糙的纸铺在掌心,上面用炭笔画着一座院子的外围结构。大门、侧门、围墙高度、西墙排水口的位置都标了出来。还有一个小箭头写着:初七午时离府。
他看了一遍,又看一遍。
然后把纸折好,重新塞进怀里。
他抬头看向门外。
天已经全黑了,星星出来了。
他靠着墙坐下,断锋刀横在腿上。
明天要去城南查探。
他闭上眼,却没有睡。
火堆噼啪响了一声。
他的右手慢慢移到刀柄上,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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