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背靠着岩石,身体一点一点滑下来。他右肋的布条还在渗血,血顺着腰往下流,滴在泥土上。他的手抖得厉害,刀柄差点脱手。他用牙齿咬住刀背,腾出右手,从衣角撕下一块布。布太小,他再撕一次,直到够长。他单手缠绕,把布条一圈圈绕过腰间。手指不听使唤,打了好几个结才拉紧。
左臂的伤口也裂开了。他低头看,皮肉翻着,血混着汗往下淌。他没再去碰,只是把断锋刀横放在腿上,刀刃朝外。
他转头看杜清漪。
她蜷在岩石凹处,肩膀发抖。嘴唇是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她睁着眼,看着他,眼神很轻,像怕惊动什么。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他又撕下里衣内衬,裹住她双肩。布料碰到她手腕时,她轻轻颤了一下。那里有绳子磨出的伤,红了一圈。
他低声说:“哥来晚了。”
她没说话,只是抬手,指尖碰了碰他的袖口。那一瞬间,他喉咙发紧,眼眶发热。他低下头,不敢再看她。
风从山谷吹过来,带着湿气。远处林子静得很,没有脚步声,也没有鸟叫。他知道这安静不会太久。刘撼山不会放过他们。黑风帮的人还会再来。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想起刚才那一战。四个人一起冲上来,刀光乱闪。他掷出刀,杀了最后一个。可他也知道,下次不一定还能赢。他已经拼到极限。再打一次,可能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低头看自己左手。腕上的“守”字被血糊住了,只能看出一点轮廓。他用拇指蹭了蹭,没擦掉。这个字是他娘亲手刺的。她说,守拙,就是守住本心。可这些年,他几乎忘了什么叫本心。他只知道要杀刘撼山,要救清漪。别的都不重要。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看着清漪。她闭着眼,呼吸很浅。她已经撑不住了。如果他再硬闯,只会把她拖进更深的险地。刘撼山不是莽夫。他会设局,会埋伏,会等他犯错。刚才那些帮众,明显是有备而来。他们知道他会走这条路。
他不能再靠一刀一命往前冲了。
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块铜锁。铜锁边缘粗糙,和他身上这块能严丝合缝地对上。十年前,娘把它分成两半,一半给他,一半给清漪。他说过,只要铜锁还能合上,他就一定能找到她。
现在他找到了。
可找到之后呢?刘撼山还在暗处。秘洞、机关、陷阱,全是他布的局。他若再贸然行动,只会落入下一个圈套。
他必须换个法子。
他不能再只想着怎么杀刘撼山。他得先弄清楚刘撼山在哪,有多少人手,有什么布置。他得找线索,找帮手,找破局的机会。
他记得师父说过一句话:刀快不如眼明。
他以前不信。他觉得只要刀够狠,路就能杀出来。可现在他知道错了。真正的路,不是砍出来的,是走出来的。
他把铜锁贴身收好,压在胸口。然后他慢慢站起来。膝盖发软,但他撑住了。他弯腰,把清漪背起来。她很轻,像是只剩一把骨头。他用腰带把她绑紧,让她贴住自己后背。
她微微动了动,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她的呼吸拂过他脖子,很弱,但很稳。她的手指勾住他衣领,像小时候那样。
他心里一酸。
十年前那个雨夜,他没能护住家。现在他终于把她找回来了,绝不能再出事。
他握紧断锋刀,朝着山谷深处走去。
脚下的路泥泞不堪,每一步都陷进半寸。他走得很慢,但很稳。他不再急着赶路。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得算准。他得避开可能的埋伏,留意周围的痕迹。他开始注意树干上的划痕,地上脚印的方向,还有风吹来的气味。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他在一处岩壁下停下。这里地势稍高,能看清来路。他放下清漪,让她靠在石头上。她还是昏着,但呼吸比刚才平稳了些。
他蹲下检查她的手腕。伤口有些发炎,得找药。他翻了翻自己身上,只剩一点干粮和水囊。他咬开塞子,喂她喝了一口。她咽得很慢,呛了一下。他轻轻拍她背,等她缓过来。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她腰间露出一角布料。他小心掀开,发现是一块绣着梅花的布角。颜色褪了,边角也磨毛了,但针脚很细,是清漪的手艺。他记得小时候,她常坐在院子里绣花。她说梅花不怕冷,开在雪里最香。
他把布角收进怀里,和铜锁放在一起。
然后他站起来,环顾四周。没有追踪的痕迹,也没人靠近。他松了口气,但没放松警惕。他重新背上清漪,正准备继续走,忽然看见前方一棵树上钉着一枚铜片。
铜片很小,只有指甲盖大。上面刻了个符号,和他在古庙岩壁上见过的一样。他走近,用手抹去灰尘,确认是同一个标记。
这不是偶然。
有人在留路标。
他盯着铜片看了很久。是谁留的?师父?还是别的什么人?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可能是线索。
他拔下铜片,攥在手里。然后他迈步向前,脚步比之前坚定。
风又吹过来,卷起地上的枯叶。他的披风猎猎作响。清漪在他背上轻轻动了下,手指又收紧了些。
他没回头,只是把腰带勒得更紧。
刀还在手上。路还在脚下。
他一步一步,往山深处走去。
一只乌鸦从树梢飞起,翅膀扑棱声划破寂静。
杜守拙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前行。
喜欢血泪大巴山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血泪大巴山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