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布上的鹞鹰图案,像一团冰冷的火焰,灼烧着陈序的眼睛。
这不是普通的栽赃,这是宣战。对方用苏宛儿的清白和苏太医的性命,在向他示威:再查下去,你身边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恐惧和愤怒如毒蛇般噬咬内心,但陈序强迫自己将这些情绪狠狠压下去。此刻,慌乱和冲动,才是敌人最想看到的。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块碎布仔细收好,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
“韩昶,杜衡,”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听好。”
“苏太医那边,立刻请长公主殿下帮忙,动用宫里最好的太医和药材,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苏太医的命!同时,派人秘密保护,绝不能再出意外!”
“苏小姐这边,我会处理。从现在起,你们分头行动。”
“韩昶,你带行动队,根据这片碎布和‘锦绣坊’的线索,全力追查那个消失的店主和所谓‘送绣样婆子’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特别注意与‘金川商会’或高丽人有关联的痕迹。”
“杜衡,你的情报网全部动起来。第一,查最近半个月,京城内外所有异常的人口失踪或流动,尤其是符合‘雏鸟’特征的少年男女,以及可能运送他们的隐秘渠道。第二,动用你在府衙和各家府邸外围的关系,留意最近有无陌生面孔打探苏家或我的消息,尤其是出手阔绰、形迹可疑之人。第三,把我们之前怀疑的、可能与‘清风会’有染的朝中官员名单再筛一遍,看看谁最近行为异常,或与苏家有过间接接触。”
韩昶和杜衡肃然领命:“是!”
“记住,”陈序目光扫过两人,“对方心狠手辣,行事周密。你们行动务必隐秘,注意安全,遇到硬茬子,优先保全自己,及时通报。”
“明白!”
两人迅速离去。
陈序则转身,再次走向临安府尹王大人。此刻,王大人的脸色比刚才更苦了,显然也得知了苏太医出事的消息。
“王大人,”陈序开门见山,“此案疑窦丛生,明显是有人精心构陷苏小姐,其目标恐怕不只是苏家,更是扰乱法纪,挑衅朝廷。如今苏太医又遭毒手,更是佐证。若按常规由府衙办理,凶手在外虎视眈眈,恐再生变数,也难以触及真正黑手。”
王大人连连点头:“陈大人所言极是!本官也觉蹊跷,可……可证据对苏小姐不利,众目睽睽,本官也难办啊。”
“下官有一提议。”陈序正色道,“下官愿主动向刑部请命,并请王大人联署,将此案移交刑部,由下官主办。一来,下官与苏小姐相识,更了解情况,也更能体会其中冤屈;二来,刑部职权更高,便于调动资源,应对可能涉及的更广泛阴谋;三来,下官愿立下军令状,五日之内,必查明真相,揪出真凶,还苏小姐清白!若不能,甘愿领受失职之罪!”
“五日?!”王大人倒吸一口凉气,“陈大人,这……这时间是否太紧?此案明显背后有人操纵,五日……”
“正因背后有人操纵,才必须快刀斩乱麻!”陈序斩钉截铁,“拖得越久,对方越能抹除痕迹,苏小姐的清誉受损越深,苏太医也更危险。五日,是下官的底线,也是向幕后之人表明,朝廷法度,不容亵渎!”
看着陈序眼中决然的光芒,王大人也被感染,一咬牙:“好!本官这就与陈大人联名上书!陈大人忠勇可嘉,本官佩服!”
两人当即写好公文,陈序又亲自赶回刑部,面见尚书和左侍郎,陈述利害,主动请缨。
刑部尚书听完,沉吟良久。陈序最近风头太盛,但也确实能力出众。此案牵扯陈序红颜知己,若处理不好,对刑部声誉和陈序本人都是巨大打击。由陈序主动主办,既是挑战,也是机会。
“陈序,你可想清楚了?”尚书沉声道,“此案众目睽睽,证据对苏宛儿不利。你若主办,多少双眼睛盯着,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五日之期,更是将自己逼到绝路。”
“下官想清楚了。”陈序躬身,语气坚定,“正因众目睽睽,才需快审明断。下官相信苏小姐清白,更相信律法公道。五日,足矣。若不能查明,下官甘愿受任何处置,绝无怨言。”
左侍郎在一旁提醒:“陈郎中,此案恐怕已非简单凶杀,背后可能涉及你正在调查的……那些势力。你此刻接手,等于将自己完全置于明处,成为靶子。”
“下官明白。”陈序抬头,“正因如此,下官更不能退缩。他们敢用如此卑劣手段,便是怕了。下官更要借此机会,将他们从阴沟里揪出来!”
尚书与左侍郎对视一眼,终于点头:“好!本官准你所请!即刻行文临安府,此案由刑部郎中陈序主办,临安府协理。所需人手、权限,一应配合!陈序,本官和刑部,等你五日后的结果!”
“谢大人!”陈序深深一礼。
公文很快走完流程,陈序主办苏家侍女被杀案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朝野。
舆论哗然。
有人赞叹陈序不畏私情、敢于担当;有人冷笑他年轻气盛、自寻死路;更有人暗中揣测,这是否是陈序背后势力与另一派系斗争的白热化。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宫中。
当日下午,一道简单的口谕从宫中传到刑部:“陛下闻刑部郎中陈序主动请缨,主办苏氏案,谕:甚好。望其秉公办理,勿枉勿纵,以彰律法。钦此。”
“秉公办理”四个字,看似平常,但在这种敏感时刻由皇帝亲口说出,分量极重。这既是对陈序的某种支持(至少允许他查),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你必须真正“秉公”,查出真相,否则就是辜负圣意。
皇帝的态度,让许多原本想趁机攻讦陈序的人暂时闭上了嘴,也让陈序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陈序没有时间理会外界的纷扰。拿到正式授权后,他立刻在刑部专门腾出一个僻静院落,作为办案中心。他将苏宛儿从临安府别院转移到刑部的一处干净厢房,派可靠女吏陪伴,名为“配合调查”,实为保护。
同时,他召集团队所有核心成员——养伤未愈但坚持参与的杜衡、韩昶、严先生、胡师傅,甚至通过秘密渠道请来了“泥鳅孙”和疤脸老吴。
“诸位,情况紧急,客套话就不说了。”陈序将案件卷宗和目前掌握的线索(隐去部分敏感信息)摊开,“我们的对手,用一起卑劣的谋杀案将苏小姐卷入,意图打乱我们的调查,并打击我本人。他们计划周密,行动狠辣。但我们也有优势——我们在暗处调查他们已久,现在,他们被迫跳到明处来对付我,这就是破绽!”
他指向证物中的匕首照片(胡师傅已拓印):“胡师傅,这把匕首,除了指纹,请您重点查验其锻造工艺、钢材来源,特别是刃口细微的磨损和使用痕迹,看能否判断出真正使用者的习惯或身份。”
“严先生,请您梳理苏家,尤其是苏太医近年来的交往脉络、可能结怨的对象,以及苏家别院近期所有物资采买、人员往来记录,寻找异常。”
“‘泥鳅孙’,吴老哥,江湖和市井里,重点打听最近有无专门接‘脏活’的杀手或黑手活跃,特别是擅长伪造现场、开锁盗窃的。还有,注意‘金川商会’或高丽人相关的任何异常动向。”
“杜衡,韩昶,你们继续之前的追查,但优先级调整。‘锦绣坊’线索和可能的‘雏鸟’下落,与本案并线调查,我怀疑两者背后是同一伙人。”
众人领命,立刻分头行动。
陈序自己则再次回到苏家别院现场。这一次,他以主办官的身份,进行了更彻底的勘查。
他屏退左右,独自站在发现尸体的假山旁,闭上眼,在脑海中还原现场。
春桃被迷晕或控制,带到这里。凶手用她的匕首杀了她,然后……凶手是如何取得苏宛儿指纹,并印到匕首柄上的?
苏宛儿说匕首藏在妆奁暗格,只有她和春桃知道。春桃已死,难道是春桃被害前被迫说出了位置?或者,凶手有极高明的开锁技术,直接盗取?
如果是盗取,为何不干脆偷走匕首,而要冒险放回去再取?除非……凶手需要匕首本身是苏宛儿的物品这个事实。
指纹……如果凶手能潜入闺房盗取匕首,是否也能潜入拓印指纹?苏宛儿作息规律,是否有某些时刻,匕首会离开暗格,比如擦拭保养时?
“系统,”陈序在心中下令,“扫描以假山为中心,半径十五丈内,所有近期遗留的、非自然的微量物质痕迹,特别是可能用于拓印指纹的油脂、胶质等。”
【指令确认。扫描中……能量扣除5%……】
这一次,扫描持续了更长时间。片刻后,系统反馈:
【扫描完成。发现七处异常微量物质残留。其中,假山后方三点五米处草丛,残留微量‘迷魂散’成分,与之前检测吻合。另,在通向苏宛儿闺房路径的第三扇窗户外侧窗棂缝隙,发现微量‘鱼鳔胶’及‘灯烟灰’混合残留。该混合物常用于简易拓印。】
窗棂缝隙!鱼鳔胶和灯烟灰!
凶手是从窗户潜入的!而且就在那扇窗外,拓印了指纹!
陈序立刻赶到那扇窗外。这是一扇靠近闺房妆台位置的窗户,外面是庭院的一处死角,有茂密花木遮掩,极为隐蔽。
他仔细检查窗棂,果然在不易察觉的缝隙里,看到一点极细微的黑色胶状物残留。凶手在这里,用涂了鱼鳔胶和灯烟灰的东西,隔着窗户,拓印了室内某件物品上的指纹——很可能就是苏宛儿妆奁或首饰盒上的!
然后,凶手用拓印下来的指纹,印在了杀害春桃的匕首柄上!
好周密的算计!好高明的贼!
但这同时也说明,凶手对别院布局、苏宛儿闺房位置、甚至她的生活习惯都非常熟悉!而且,身手不俗,能悄无声息潜入。
是内鬼?还是外来的高手,经过周密侦察?
陈序将残留物小心采集。这是重要的物证。
就在这时,杜衡匆匆赶来,脸色异常凝重,手中拿着一封密信。
“陈大哥,有重大发现!我们在追查‘锦绣坊’店主一家下落时,发现了这个!”
杜衡将密信递给陈序。信是从“泥鳅孙”的一个特殊渠道截获的,并非原件,而是抄录。内容很短:
“‘鹞鹰’示警,‘雏鸟’已分批转移,‘旧巢’清理完毕。‘画眉’失手被啄,恐引追索。是否按‘断尾’策处置?速示下。”
“旧巢清理完毕”——可能指货栈被端后,他们清理了相关线索。
“画眉失手被啄”——“画眉”很可能就是那个假扮“送绣样婆子”或者直接执行杀害春桃、栽赃苏宛儿的人!她失手了?留下了线索(比如那片碎布)?所以对方在考虑是否要“断尾”,即灭口!
而这封信的发出地址,经过层层伪装追溯,最终指向的接收方位,赫然是——史弥远相府附近的一处隐秘联络点!
尽管无法直接证明与史弥远有关,但这关联性,足以让陈序脊背发凉。
史弥远……朴宗元……金川商会……鹞鹰……画眉……
一张巨大的、跨越朝堂、江湖、国境的黑色网络,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来。
而苏宛儿,成了这张网中,被用来攻击他的一枚棋子。
陈序紧紧攥着那封密信抄件,指节发白。
五日之期,第一天即将过去。
时间,从未如此紧迫。
敌人,也从未如此清晰,又如此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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