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立秋后的第三个雷雨夜,巴特尔缩在自家土炕上,听着窗外如同万马奔腾的雷声。他是辽庆陵守陵人的第十七代孙,今年刚满十九,高中毕业回乡务农不过半年。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巴特尔,咱家守着这陵墓八百年了,有些事你得信。”
闪电劈开夜幕时,巴特尔看见窗外陵墓方向的封土轮廓在雨中颤动——不对,不是颤动,是泛起一层青幽幽的光,像是地下埋着块巨大的萤石被雷声惊醒了。
他想起村里老人说的:每逢雷雨夜,契丹人的魂灵就会苏醒,用谁也听不懂的古语吟唱萨满祭歌。巴特尔从不信这些,他在旗里读书时见过电灯电话,知道科学道理。可此刻,那青光真实得刺眼。
雨声中,他隐约听见了什么。
起初以为是风声穿过石缝,但那声音渐渐有了调子——低沉、苍凉,像一头老狼在月下哀嚎,又像千军万马在远方奔腾。调子里的音节古怪拗口,不像蒙语,也不像汉语,每个音都从喉咙深处滚出来,带着泥土和血的气味。
巴特尔感到头皮发麻。他想起父亲说,1945年日本人来盗墓时,也是个雷雨夜,七个日本兵刚挖开第一层封土,突然同时跪倒在地,用契丹语唱起歌来,唱到太阳升起时全没了气息。这事在旗志上有零星记载,被归为“集体癔症”。
又一个炸雷响起,巴特尔猛地坐起。那歌声突然清晰了,不是从外面传来,而是从地下——从他家夯土地面下三米深的地方,穿透泥土和岩石,直直钻进他的耳朵。他能分辨出至少三个声部:一个苍老如枯木,一个雄浑如战鼓,还有一个清脆如少年。
“他们在唱什么?”巴特尔喃喃自语。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地下的歌声突然停了。
雨还在下,雷声渐远,屋里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巴特尔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正要躺下——
青光突然穿透地面,从屋角裂缝里涌出来,像水银般流淌。同时歌声再次响起,这次不再遥远模糊,而是近在耳边,就在他炕沿下方!巴特尔闻到一股奇特的气味:陈年的檀木、朽烂的丝绸、干涸的血,还有一种他从没闻过的香料,辛辣又苦涩。
他跳下炕想逃,双腿却像被地下的手抓住了。不,不是手,是声音——那些古老的音节钻进他的骨头,扯着他的膝盖往地上跪。巴特尔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青光中变形,拉长,头上竟凭空多出一顶皮帽的轮廓,就像辽墓壁画里的契丹武士。
“我不跪!”他嘶吼着,用父亲教他的几句契丹语咒骂——那是代代口传,谁也不懂意思,只说能辟邪。
歌声戛然而止。
青光如潮水般退去,缩回地缝。巴特尔瘫倒在地,大口喘气,冷汗浸透衣衫。屋外雨停了,东方泛白。他爬到窗边,看见陵墓封土完好如初,仿佛昨夜一切只是噩梦。
但当他低头时,发现自己手掌沾着些青色粉末,在晨光下微微发亮。他用舌尖舔了一下——苦,像铜锈,又像风干的血。
那天起,巴特尔开始往旗里图书馆跑。他查《辽史》,找契丹小字拓片,拜访仅存的几位萨满后人。三个月后,他在一本民国学者的手札里找到一段记载:“庆陵守陵者耶律氏,世受诅咒,雷雨夜必闻祖灵歌吟,三代之内必有听懂者,听懂之日即归葬之时。”
巴特尔的手颤抖了。他想烧掉这页纸,却突然感到耳蜗深处一阵熟悉的痒——就像那夜歌声钻进去时留下的种子,此刻开始发芽。
1983年夏,又一场雷雨夜。巴特尔主动走向陵墓。青光泛起时,他没有逃,而是坐在封土上,闭上眼睛。
歌声从四面八方涌来,这次他听懂了几个词:“回家……战士……回家了……”
不是诅咒,是召唤。不是鬼怪,是八百年前战死沙场、魂魄不得安息的契丹将士,在每一个雷雨夜寻找能听懂他们的人,带他们完成最后的萨满仪式,回归长生天。
巴特尔流下眼泪。他跟着调子哼起来,用父亲教的音节,用自己三个月学会的零碎词汇。青光温柔地包裹他,歌声渐渐变得欢愉,像草原盛会时的祝酒歌。
黎明时分,巴特尔站在封土上,浑身是露水。陵区一片寂静,但有什么不同了——空气里的压抑感消失了,连鸟鸣都清脆许多。
他成了八百年来第一个真正“守”住陵墓的守陵人。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听懂了那些孤独的魂灵在唱什么:我们只是想回家,就像你也想有个家。
巴特尔对着朝阳深深鞠躬,不只是对契丹先祖,也对所有在历史中失声的魂灵。他知道,下一个雷雨夜,他还会来,带着酒和歌声,陪这些等得太久的战士说说话。
毕竟,守陵人守的不是坟墓,是记忆。而记忆,总得有人听懂,才不算真正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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