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声音落下后,间隔了大约三四秒。就在林怀安以为对方可能已经离开时,那敲门声再次响起。
这次力道明显加重,咚咚咚,声音沉闷而持续。
厚重的木门在敲击下发出轻微震颤,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不能开。
那面尚未被覆盖的小镜子如同一个咧开的嘲笑,提醒他房间内还存在一个致命的破绽。
在这种地方,任何侥幸心理都是通往深渊的捷径。
肩头的归序光晕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闪烁着,传递来的意念流尖锐得几乎刺痛他的神经,强烈地指向卫生间方向,指向那块被遗漏的镜子,催促的意味几乎化为实质。
同时,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排斥感的意念如同屏障般笼罩住门口方向,明确表达着对门外存在的不信任和极度警告。
“请稍等!马上好!”林怀安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极致的紧张而显得有些失真,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他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门外那个存在听出破绽,或者提出更无法拒绝的要求。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哪怕只有几十秒,甚至十几秒。
话音未落,他已经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般冲向了卫生间。
时间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液体,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带着千斤重负。
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胸口印记传来的刺痛感正在变得密集而深入,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同时扎下,预示着某种临界点的到来。
卫生间里光线晦暗,空气浑浊。
那块镶嵌在磨砂玻璃隔断侧上方的小镜子,位置刁钻得可恶,高度接近天花板,像一只隐藏在阴影里的冷漠眼睛。
他刚才用来固定卫生间大镜子的金属横杆还卡在那里,但长度显然不够触及那块小镜子。
他再次踮起脚,拼命伸直手臂,指尖距离那镜框底部依然有着令人绝望的差距。
怎么办?
浴缸边缘湿滑且不稳,动作稍大就会发出声响,立刻引起门外注意。
他飞快地扫视这个狭小空间。除了马桶浴缸和洗手台,别无他物。
洗手台下方是空的,连个水桶都没有。
焦急像藤蔓疯狂缠绕勒紧,几乎让他窒息。
他听到门外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但这种寂静比持续的敲门更让人毛骨悚然。
那保安是在耐心等待,还是在用其他未知的方式“检查”着门内的情况?
就在这时,归序的光晕猛地从他肩头脱离,如同拥有实体般向上浮起,幽蓝的光芒在昏暗中划出一道清晰的轨迹,带着一种决绝的姿态。
那光晕径直飞到那块小镜子的正前方,体积迅速膨胀拉伸,变得扁平而宽大,如同一张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半透明薄膜,严严实实地贴附覆盖在了那块巴掌大的镜面上。
镜面瞬间被幽蓝的光芒吞噬,原本可能存在的反射被彻底遮蔽隔绝。
林怀安怔住了,他没想到归序会采用如此直接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清晰地“感觉”到,归序在完成这个动作后,光芒明显黯淡了一丝,传递来的意念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滞涩。
这种直接以自身能量对抗规则漏洞的行为,显然对祂消耗巨大。
但无论如何,房间内所有已知的镜子,此刻都处于被物理覆盖或被能量遮蔽的状态。
漏洞暂时被堵上了。
几乎就在归序的光芒完全覆盖住小镜面的同一瞬间,一声沉重悠长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钟鸣,穿透了墙壁和门板的阻隔,带着震荡灵魂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房间之内。
“铛——”
午夜十二点,到了。
钟声敲响的尾音还在空气中震颤嗡鸣,门外的世界骤然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
那之前存在的无形压力,那凝固在门外的冰冷注视感,如同被一只大手瞬间抹去,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怀安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了几下才缓缓平复。
他蹑手蹑脚地移动到门边,小心翼翼地凑到冰凉的猫眼前向外望去。
走廊里昏暗依旧,光线似乎比之前更暗了些。
那个穿着黑色制服身影高大的保安,正背对着房门,迈着一种异常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节奏均匀得如同机械,向着走廊另一端走去。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活人该有的流畅和自然,更像是某种设定好的程序在执行撤退指令。
他没有回头,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衣角的摆动都缺乏变化,很快就彻底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的拐角阴影里,仿佛融化在了黑暗中,从未出现过。
走了。
林怀安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终于猛地松弛下来,一股强烈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失去支撑般缓缓滑坐到地面上,大口地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
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额头和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的布料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不适的寒意。
安全了。
至少,暂时安全了。
他成功度过了规则十三条所限定的第一个危险时段。
寂静重新笼罩了房间。
但这种寂静与之前不同,少了几分外界的压迫,却多了几分源自房间内部的,更加粘稠诡异的氛围。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门,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被床单覆盖的梳妆镜,以及卫生间门口被薄毯和金属杆挡住的大镜子。
归序化作的蓝色光膜还牢牢贴附在那块小镜子上,像一块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奇异补丁,光芒似乎比刚才又微弱了一点点。
就在这片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死寂之中,一阵极其细微却无法忽略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地,执着地传入他的耳中。
嘶啦……嘶啦……
声音很轻,飘忽不定,需要极度专注才能勉强捕捉到它的存在和方位。
它似乎来自被厚重床单覆盖着的梳妆镜方向。
林怀安猛地抬起头,视线死死钉在那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椭圆形轮廓上。
心脏刚刚平复的跳动又有些失控地加快了节奏。
那是什么声音?
他凝神细听,试图分辨。
声音没有固定规律,时而像是用指甲在光滑的硬物表面进行一种漫无目的的轻轻刮擦,时而又像是某种潮湿黏腻的东西在反复摩擦玻璃,带着一种令人牙酸脊背发凉的特殊质感。
它并不响亮,甚至可以说是微弱,却拥有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能轻易绕过听觉的防御,直接钻进脑髓深处,持续不断地挑动着那根最敏感最紧绷的神经。
是镜子后面有什么东西吗?
还是镜子本身在发出声音?
他再次想起规则一,灯光闪烁时勿视镜中影像。规则十三条,午夜必须覆盖镜子。
所有这些规则都在极力削弱或者彻底隔绝他们与镜子的直接接触和视觉关联。
镜子在这个诡异的酒店里,显然不仅仅是反射影像的工具。
它们更像是某种通道,或者是拥有某种活性的特殊存在。
那刮擦声持续着,没有加剧到无法忍受,也没有停止的迹象,就像一个拥有无限耐心和恶意的存在,在无聊中重复着同一个单调而折磨人的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又持之以恒的恶意。
林怀安慢慢从冰冷的地面上站起来,动作尽量轻缓,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紧紧盯着那面被覆盖的镜子,一步步极其缓慢地靠近。
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强烈好奇的情绪驱使着他,他想确认声音的来源,想弄清楚那后面到底是什么,却又不敢靠得太近,更不敢在规则时间结束前去掀开那层保命的覆盖物查看。
在距离梳妆镜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上,那刮擦声似乎更清晰了一点。
他甚至可以隐约分辨出,那声音似乎并非完全随机,而是在沿着某种难以捉摸的轨迹移动,时而在镜面的左上角区域响起,时而又缓慢滑到右下角,偶尔还会在中心位置短暂停留。
归序的光晕依旧稳定地覆盖着小镜子,传递过来的意念中,除了高度警惕,也多了一丝清晰的探究意味。
祂似乎也在努力分析这声音的来源和性质,那意念中传达出的并非纯粹的厌恶,还有一种类似研究者的冷静观察。
除了这令人极度不安的持续性刮擦声,房间内再没有其他异常响动。
厚重的窗帘如同幕布,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门外的威胁也已暂时离去。
他现在似乎处于一个规则生效后的相对安全“庇护”期内。
但这安全显然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必须忍受这未知的、不知何时才会停止的精神骚扰和持续消耗。
林怀安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死死盯着那面不断发出声音的镜子。
他需要利用这段被迫停留的时间做点什么,不能像个待宰的羔羊一样干坐着,被这诡异的声音一步步逼向崩溃边缘。
他重新开始仔细检查这个房间,这次比刚才更加细致耐心,不放过任何角落,试图寻找任何可能被遗漏的线索,无论是关于酒店的历史和运作机制,关于那些规则的深层逻辑,还是关于“引路盘”的其他信息。
他先检查了衣柜。打开柜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孤零零的木质衣架挂在横杆上,随着开门动作轻轻晃动,以及一层覆盖了所有表面的厚重灰尘。
他伸手进去,敲了敲衣柜的内壁和背板,声音沉闷均匀,似乎是实心的,没有隐藏夹层。
接着是书桌。
他拉开每一个抽屉,里面同样空空如也,连一张废纸片都没有。
桌面上除了均匀的灰尘,别无他物。
他蹲下身,借着昏暗的光线检查书桌下方和背后,手指摸到的只有粗糙的木质和更多的灰尘,一无所获。
床铺是他最后检查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掀开略显潮湿的床垫,下面的床架是常见的金属网格结构,同样落满灰尘,锈迹斑斑,没有隐藏任何东西。
剩下的那个枕头和折叠放在床尾的备用毯子也被他拿起来仔细捏过检查,里面没有任何异物或夹带。
看来这个房间的功能非常单一,仅仅作为一个临时的“规则安全屋”存在,并没有为他准备更多额外的信息或物资。
刮擦声如同跗骨之蛆,牢牢占据着听觉的背景板,挥之不去。
它不会因为你刻意忽略而消失,反而在这种强制性的不关注下,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具有侵扰性,更加折磨人的意志。
林怀安坐回到床边,选择了一个距离那面发出声音的镜子最远的角落。
他闭上眼睛,尝试用深呼吸来平复翻腾的心绪和紧绷的神经,但耳朵却像是不受控制自主张开的雷达,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丝嘶啦嘶啦的声响,并在脑海中自动放大。
他忍不住去想象,在那沾满灰尘的床单覆盖之下,光洁的镜面此刻究竟是怎样的景象?
是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新鲜划痕?
还是有什么无法理解的东西,正紧贴在镜子的另一面,用指甲或别的什么器官,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刮擦着冰冷的镜面,试图突破这层布料的物理阻隔,或者仅仅是为了传递某种令人不安的信息?
归序的光晕依旧稳定地覆盖着小镜子,但传递过来的意念中,除了持续的警惕和探究,也多了一丝清晰可辨的烦躁。
显然,这种持续不断的精神层面干扰,这种充满恶意的低语般的声音,对祂同样产生着影响。
时间在这种诡异的僵持和对峙中缓慢地流逝。每一分钟都像是被拉长成了一个小时,格外漫长难熬。
林怀安不知道这种状态具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规则十三条只提到了午夜到凌晨三点需要覆盖镜子,但并没有详细说明在这段时间内具体会发生什么,除了这仿佛永无止境的刮擦声。
他抬起手,借着归序那边传来的微弱蓝光和自己逐渐适应黑暗的视力,看着自己的指尖。
刚才为了拧下金属横杆,指腹过度用力,现在还有些发红,带着隐隐的刺痛感。
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反而让他感觉到一丝奇异的真实感,将他从这无边无际的诡异压抑和精神污染中,暂时地拉扯出来一点。
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被动等待从来不是他的风格,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等到凌晨三点,覆盖镜子的强制限制解除后,他必须立刻毫不犹豫地离开这个房间。
在这里多停留一秒,精神上的消耗就加剧一分,那刮擦声似乎能侵蚀人的理智。
他需要主动出击,需要去寻找更多的“引路盘”碎片,需要去拼凑理解这个酒店背后隐藏的真相,需要找到那条离开这个诡异空间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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