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合拢,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档案室那混合着陈旧纸张和腐朽木头的独特气味被隔绝开来。
林怀安站在光线昏沉的走廊上,稍微适应了一下外界相对“新鲜”一点的空气。
肩头那团幽蓝色的光晕似乎还沉浸在刚才获得碎片的满足感里,光芒柔和地起伏着,像一只吃饱喝足后打着小盹的奇特生物。
祂甚至无意识地用光晕的边缘蹭了蹭林怀安的颈侧,传递过来一丝模糊而慵懒的依赖情绪。
这感觉有点超出林怀安以往的认知,一个曾经只想从他这里掠夺物品的异空间存在,此刻因为共同获得了某样东西而流露出近乎温顺的亲昵。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口袋里的引路盘碎片,那冰凉的触感提醒他刚才的发现并非幻觉。
他甩了甩头,试图将脑海里那些纷乱的信息稍微整理一下。
酒店的建设图纸上对镜子近乎偏执的标注,运营纪事里语焉不详的“镜面反射异常”和“认知扭曲”报告,还有那张被慎重藏在夹层里的规则b,所有线索都像破碎的镜片,每一片都映照出真相的一角,却又因为裂痕而扭曲变形。
他知道这些东西很重要,严观教授的理论似乎在某种程度上与这些记录吻合,但此刻不是深入思考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度过即将到来的午夜。
他习惯性地抬头想观察一下环境,目光却先被走廊墙壁上一个造型古旧的挂钟吸引了。
钟盘是黄铜色的,指针是黑色的,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时针和分针不偏不倚地指向十一点四十五分。
规则十三条的内容瞬间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午夜十二点至凌晨三点,需确保房间内的镜子被完全覆盖。
只剩十五分钟。
刚才在档案室里全神贯注于翻阅那些承载着秘密的册子,完全没察觉到时间流逝得如此之快。
那个空间仿佛自带一种停滞感,隔绝了外界的信号,也模糊了人对时间的感知。
“得立刻找个房间。”
他低声说了一句,像是给自己下达指令,也像是提醒肩头那个似乎有些放松过度的伙伴。
归序的光晕应声轻轻波动了一下,慵懒的气息瞬间收敛,光芒变得凝聚而稳定,传递出“明白”和“提高警惕”的清晰意念。
比起片刻前获得碎片后的松弛,祂显然也感知到了时间带来的压力。
没有时间仔细规划路线或评估风险,林怀安立刻沿着铺着暗金色地毯的走廊快步行走起来。
走廊很长,两侧是一扇扇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深色木门,门牌号模糊不清。
他伸出手,挨个尝试着转动门上的黄铜把手。
第一个门,把手纹丝不动,像是焊死了一样。第二个门,能转动,但门扉沉重,推不开,可能从里面反锁了,或者门轴锈蚀。
他试了试第三个,第四个,结果都一样。
这些门锁结构似乎比档案室那种老式锁复杂,更像是某种电子锁,虽然可能因为电力中断而失效,但机械部分依然牢固,不是他手里那根细长金属丝能轻易对付的。
时间在一次次徒劳的尝试中飞速流逝,墙壁上那个挂钟的秒针每一次精准的跳跃,都像直接敲打在他的神经上。
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从快走变成了小跑,汗水从额角渗出,沿着鬓角滑落。
他不断地伸手,拧动,推门,动作几乎形成了机械的循环。
有些门把手冰冷僵硬,转不动分毫。
有些则能转动,但伴随着空洞的咔哒声后,门依然紧闭,仿佛在无声地嘲弄他的努力。
十一点五十分。
胸口的皮肤下,那个印记开始传来如同细密针扎般的痛感。
这痛感并不剧烈,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冰冷质地,持续不断地提醒着他,某种无形的危险正在随着时间推移而积聚,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
这种预警机制曾经多次救过他,此刻再次出现,让他的心跳又加快了几分。
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两侧紧闭的房门构成了一条绝望的循环。
他又推开一扇门,这次门开了,一股更浓的灰尘味涌出。
但里面根本不是客房,而是一个狭窄的清洁工具间,靠着墙壁放着几个水桶和拖把,架子上摆着几瓶看不清标签的清洁剂,空间狭小,一眼就能望到头,自然也没有需要覆盖的镜子。
希望落空,他烦躁地关上门,发出砰的一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十一点五十五分。
胸口的刺痛感变得清晰了一些,像是有根冰冷的锥子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内挤压。
呼吸因为奔跑和焦虑而变得有些急促。
难道整条走廊都找不到一个能容身的避难所吗?
规则十三条的惩罚会是什么?
被镜中的倒影取代?被拖入镜中的世界?
还是更直接的东西?
他不敢放任自己的想象力,只能更加拼命地尝试每一扇门。
就在指针即将滑向十一点五十六分,绝望感开始像冰冷的海水般浸透四肢时,他跑到了走廊的尽头。
这里的布局稍微有些不同,墙壁向内凹进一块,形成一个小小的过渡空间。
这里只有一扇门,样式与其他房门略有区别,颜色是更深的胡桃木色,木质看起来更厚实,门把手也更大一些,是沉重的黑色金属。
这扇门像是最后的希望,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他几乎是扑过去,伸手紧紧握住了那冰冷的黑色门把手,心里默念着千万不要是锁着的。
然后,他用力一拧。
咔。
一声清晰的声音响起。门扉随着他施加的力道,向内开启了一条幽深的缝隙。
开了!
一股混杂着淡淡霉味和灰尘的空气从门缝里飘出。
林怀安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庆幸,他立刻侧身,敏捷地闪了进去,反手轻轻将门关上,但没有立刻上锁。
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快速平复了一下呼吸,同时目光如同最精细的扫描仪,迅速扫过这个将成为他临时避难所的房间。
这确实是一间客房,而且看起来比酒店大堂和走廊给人的整体破败印象要稍好一些。
虽然家具款式明显老旧,覆盖着一层均匀的薄尘,空气也带着久未通风的沉闷,但至少没有明显的破损或污秽。
房间不算宽敞,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双人床,床单是暗淡褪色的花卉图案,另一边是嵌着镜子的衣柜和一张带有抽屉的书桌。
窗户被厚重的暗红色绒布窗帘严实实地遮挡着,透不进一丝外面的光线。
他的视线快速移动,心脏却在看清房间全貌后微微向下一沉。
正对着床尾,一个带着三个抽屉的柜子,上方镶嵌着一面椭圆形的镜子,镜框是雕花的木质,同样蒙尘,但镜面本身还算完整,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有些狼狈的身影和肩头那团无法被完全掩盖的幽蓝光晕。
卫生间内侧有一扇磨砂玻璃门,此刻半开着,能隐约看到里面洗手池的轮廓,以及洗手池上方那一整面面积不小的镜子。
两面镜子。
必须立刻处理。
时间像握在手里的沙,飞速流逝。
他甚至没空去检查衣柜里是否有备用的床单或者毛巾。
视线迅速锁定在床上,那床看起来材质还算厚实的床单和叠放在床尾的一条灰色薄毯是眼下唯一触手可及的覆盖材料。
他一个箭步冲到床边,伸手抓住床单的边缘,用力一扯。
哗啦一声,床单被扯了下来,带起一大片积攒的灰尘,细微的颗粒在昏暗的光线下狂乱飞舞,一股陈腐的气味直冲鼻腔,让他忍不住偏过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眼泪都快呛出来了。
顾不上缓口气,他抖开那张床单,快速估量了一下大小。
这床单似乎不够同时完美覆盖两面镜子,必须先解决一个。
梳妆镜离得最近,而且形状规整,似乎更容易覆盖。
他抓着床单走过去,将这块厚重的布料猛地蒙上了椭圆形的镜面。
床单比镜面大了不少,垂下来直接盖住了整个梳妆台的桌面。
他左右看了看,梳妆台上空空如也,没有可以用来固定的物品。
他只好抓住床单多余的部分,绕着厚重的镜框用力缠绕了两圈,在侧面打了个死结,确保它不会因为自身的重量或者轻微的震动而滑落。
他心里默数,稍微松了口气,但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立刻转身冲向卫生间。
卫生间里的光线比外面更加昏暗,只有从门口透进来的那点微光勉强勾勒出内部的轮廓。
洗手池上方的镜子是长方形的,面积不小,几乎占据了墙面的一半。
他抓起那条灰色的薄毯,触手感觉有些轻薄,不如床单厚实。
他展开毯子,踮起脚,试图把它覆盖到镜子上方。
问题立刻出现了。
薄毯质地光滑,边缘总是向下滑落,无法稳稳地挂在光滑的镜面上。
他努力将毯子的上边缘塞进镜子顶端与天花板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里,但缝隙实在太窄,塞进去一点点,稍一松手就又弹了出来。
反复试了三四次,都没有成功。焦躁感像小火苗一样窜起来,舔舐着他的理智。
时间大概已经指向十一点五十八分了。
胸口的刺痛感加剧,那根冰锥仿佛又往深处推进了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停下无效的努力,转动视线在卫生间里寻找可能的辅助工具。
目光扫过墙壁,看到了旁边那个用来挂毛巾的老式金属横杆。
横杆两端是用螺丝固定在墙上的。
林怀安立刻上前,用手拧动螺丝。
螺丝有些锈住,他用了些力气,指尖传来摩擦的痛感,但好在最终松动了。
他迅速将两端的螺丝都拧开,取下那根长度刚好比镜子宽度稍长一点的金属横杆。
有了这个就好办了。
他再次将薄毯覆盖在镜子上,然后举起金属横杆,用力压住薄毯的上边缘,将横杆的两端死死卡在镜子两侧墙壁突起的装饰线上。
虽然算不上绝对牢固,但只要没有大的外力,应该能暂时固定住。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一步,看着被灰色薄毯和一根金属杆覆盖住的卫生间镜子,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弛了一点点。
两个主要的镜子都处理完了。
他习惯性地再次扫视卫生间内部,目光掠过马桶,浴缸,最终定在了浴缸区域那边。
浴缸和马桶之间由一个磨砂玻璃的矮隔断进行干湿分离。
而就在这个隔断的侧面,靠近天花板大约二三十公分的位置,竟然还镶嵌着一块大概是用来增加空间通透感的装饰镜。
那块镜子只有巴掌大小,因为位置高,颜色又与周围环境接近,加上光线昏暗,他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
就在他的目光捕捉到那块被遗漏的小镜子的同一瞬间,房间门外,传来了清晰的敲门声。
咚,咚,咚。
三声,不紧不慢,间隔均匀,显示出敲门者良好的控制力,或者说,一种非人的精准。
林怀安全身的肌肉在一刹那绷紧,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回落,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
门外,一个低沉稳重的男声紧接着响起,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传来,显得有些沉闷,却异常清晰:“先生,例行安全检查。请开门。”
是穿黑色制服的保安。
规则七里明确提到过的,穿着黑色制服的是可信员工。
林怀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咚咚的巨响,几乎要盖过门外的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死死钉在卫生间隔断上方那块该死的小镜子上,它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正无声地俯瞰着这一切。
挂钟的指针,在他看不见的门外走廊上,恐怕已经压在了十二点的刻度上。
在这个规则十三条即将甚至可能已经生效的时刻,放一个身份不明的“员工”进来?
所谓的“安全检查”会检查什么?
会不会要求移除覆盖镜子的物品?
或者,这名“可信”的员工本身,在午夜规则生效的领域内,会不会发生某种不可预知的变化?
可如果不开门,这等同于直接违抗“员工”的指令。
规则七虽然没有明确说明违抗员工会有什么后果,但在这个逻辑诡异的酒店,任何对规则暗示的挑战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而且,对方是保安,是否拥有在特定情况下强行进入的权限?这扇门是否能挡住他?
胸口的印记持续散发着冰冷且不断加剧的痛楚,像是有冰块直接贴在了心脏上,寒意沿着血管向四肢蔓延。
肩头的归序光晕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和躁动,幽蓝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频率急促闪烁着,如同警报般刺眼。
林怀安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一些汗珠汇聚成股,沿着他的太阳穴滑落,滴进衣领。
他站在房间中央,站在被覆盖的梳妆镜和卫生间大门之间,站在那块高高在上的小镜子的注视下,站在门外那持续存在的敲门声和宣告声中。
开门,或者不开。
每一个决定都像是一条岔路,可能通往暂时的安全,也可能直接通向毁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重量。
他盯着那扇隔绝了内外世界的门板,感觉自己正站在命运的刀锋上,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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