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安后背的冷汗还没完全干透,清晨微凉的风吹过,带起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他抱着归序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有些发酸发僵,指关节甚至微微发白。
刚才与刀疤脸一伙的对峙看似他掌控了局面,实则每一步都像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现在危险暂时解除,精神一松懈,才感觉到浑身肌肉都透着疲惫。
他下意识收紧了环住布包的手臂,隔着粗糙的布料,能清晰感觉到那团幽蓝光芒平稳的起伏,像是一个累极了的孩子在安稳沉睡。
祂太虚弱了,昨晚那一下近乎透支的反击,加上刚才无意识间的能量躁动与压制,几乎榨干了祂本就不多的精力。
此刻传递过来的情绪碎片带着一种深深的倦怠,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安心感,缠绕在林怀安的心头。
陈寻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戒,短刃未曾归鞘,那双锐利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周围,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她的视线重点落在废弃水塔及其周边那些足以藏人的掩体上。
“第三方还在。”她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林怀安能听见,语气肯定,没有丝毫疑问。
林怀安点了点头,他也感觉到了。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视线并未随着刀疤脸的狼狈退走而消失,反而像是确认了什么,变得更加专注。
这感觉并不舒服,但比起刀疤脸那赤裸裸的恶意,至少目前看来不像是要立刻动手的样子。
“先去水塔。”林怀安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开口说道。
一直被动猜测只会更糟。
两人不再耽搁,保持着背靠背互相掩护的队形,快速而谨慎地穿过一片狼藉的废墟。
脚下是碎石和看不出原貌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若有若无的霉味。
那座孤零零矗立在黑市边缘的废弃水塔越来越近,塔身覆盖着厚厚的红褐色锈迹,几根早已干枯的藤蔓如同垂死的蛇类缠绕其上,在逐渐变得明亮的天光下投下一片压抑的阴影。
塔下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破损金属接口时发出如同呜咽般的尖细声响。
陈寻打了个手势,示意林怀安停在相对开阔的地带。
她自己则如同习惯了潜行的猎豹,身形一矮,脚步轻盈得几乎听不到声音,绕着水塔巨大的混凝土基座快速而细致地探查了一圈。
片刻后,她回到林怀安身边,微微摇头:“没埋伏。人可能在上面,或者还没到。”
林怀安依言站在开阔处,再次深吸一口气,努力让有些过快的心跳平复下来。
他伸手从衣领内侧取出了那枚由旧书堆的李婉交给他的造型奇特的胸针,他将胸针别在了外套左胸更显眼的位置。
他不知道这枚胸针具体代表着什么信号或者权限,但这是目前唯一的信物,是通往“信使”的敲门砖。
等待的时间其实并不长,或许只有短短几分钟,但在这种未知与期待交织的环境下,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心脏在胸腔里不轻不重地敲打着鼓点。
林怀安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包裹归序的布料,感受着下面传来的能量脉动。
陈寻则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偶尔转动观察四周的眼珠证明着她的高度警觉。
就在林怀安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会不会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或者对方改变了主意时,水塔背面那片浓重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转出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深灰色衣裤,款式简单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标识。
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扎成一个低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脖颈。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冷漠也不热情,眼神沉静得像一潭深水,步伐稳健,行走间带着一种与黑市混乱喧嚣氛围格格不入的干练和条理。
她的目光先是精准地落在林怀安胸前那枚显眼的胸针上,停留了大约两秒,似乎在进行最后的确认。
然后,她的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转向了他怀中那个被布包裹的物体,眼神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研究兴趣和好奇。
林怀安敏锐地注意到,那里面没有刀疤脸那样的贪婪,也没有普通人对未知怪物的恐惧。
“你们好。”她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平和而清晰,吐字干净利落,“可以叫我阿雅。”
又一个阿雅。
林怀安立刻想起了旧书堆那个安静玩着布兔子的小女孩,以及她的母亲李婉。
这显然不是本名,而是一个代号。
“林怀安。”他报上自己的名字,同时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布包,动作带着一种下意识的保护姿态,算是介绍了归序。
陈寻只是微微颔首,依旧没有报名的意思,她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立在林怀安侧后方,身体姿态表明她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发动攻击或进行防御的状态。
阿雅对陈寻表现出的明显戒备并不在意,她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被归序所吸引。
“祂的状态看起来不太稳定。”
她用的是“祂”这个称谓,这个认知让林怀安心中微微一动。
能如此自然地使用这个代词,说明对方对归序的性质有着超出常人的理解,至少不是将祂简单视为怪物或工具。
“你知道祂?”林怀安试探着问,心脏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这关乎归序的秘密,也关乎他们接下来的处境。
“知道一些。”阿雅没有否认,她的目光终于从归序身上移开,重新看向林怀安,那目光冷静而专注,仿佛能穿透表象。
“我们观察你们有一段时间了。从你们进入黑市,到昨晚居住点附近的小规模冲突,再到刚才……与那些人的交涉。”
她顿了顿,像是在选择措辞,然后补充道:“很精彩的应对,利用信息差和心理威慑,在自身处于明显劣势的情况下避免了最糟糕的直接冲突,最大限度地保存了实力。”
林怀安没有因为这句听起来像是夸奖的话而放松警惕。
这种被人在暗处观察的感觉并不美妙。
“你们是‘信使’?”他需要确认。
“是的。”阿雅坦然承认,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我们是一个松散的研究性团体,致力于理解和记录发生在现实世界的‘阈限现象’,尝试寻找其背后的规律和深层联系,甚至探索与它进行有限度沟通的可能性。”
“理解?沟通?”陈寻终于再次开口,“怎么沟通?像‘蛛网’那样,抓人去献祭,还是用各种仪器抽取所谓的情感能量?”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短刃粗糙的刀柄,提到“蛛网”时,眼神骤然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冰锥,周身的气息都寒冷了几分。
阿雅摇了摇头,表情依旧平静无波,仿佛陈寻话语中的尖锐刺探只是拂面的微风。
“不。我们从根本上反对‘蛛网’的掠夺行径和最终目的。我们认为,‘阈限空间’并非纯粹或充满恶意的异次元入侵者,它更像是一种复杂的映射,一种我们自身尚未完全理解,人类集体潜意识与某种未知规则结合后的投射。
“粗暴的掠夺或企图掌控,只会破坏本就脆弱的平衡,引来更剧烈更不可预测的反噬。我们选择的方式是记录分析,尝试理解其内在的运作‘规则’,并在此基础上,寻找与之共存,或者……在可能的情况下,引导其能量走向更良性更具建设性方向的可能。”
她将目光转向林怀安,眼神专注:“而你,林怀安,还有你怀中的……这位特殊的存在,你们的组合,是我们长期记录中从未出现过的案例。
“一个对情感载体有着超乎寻常、近乎本能的守护欲和共鸣力的人类,和一个以某种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方式,与这些情感载体,或者说与‘阈限空间’本身紧密相连,甚至可能是其某种规则具象化的存在。”
林怀安沉默着,快速消化着这些信息。
信使的理念听起来与严观教授之前的推测有相似之处,空间是潜意识的投射,情感是重要的能量源。
但他们似乎走得更远,不仅研究,还提出了“沟通”和“引导”这种听起来近乎天方夜谭的概念。
“你们观察我们,目的是什么?”林怀安直接问道,他不喜欢这种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感觉,但眼下获取信息更重要。
“合作。”阿雅回答得同样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迂回,“基于平等原则的信息共享。我们提供我们所知的一切,关于空间本质,运作规律,已知副本特性以及‘蛛网’组织结构与行动模式的情报。
“而你们,允许我们在经过你们同意、并确保你们安全和隐私的前提下,在一定限度内观察和记录你们,尤其是祂的状态变化、能量波动模式以及与你的互动方式。”
她再次将视线投向被布包裹的归序:“我们相信,通过对你们这对独特组合的深入研究,能极大地加速我们对‘阈限空间’本质的理解进程。而且……”
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我们或许能找到帮助祂稳定下来的方法。至少,是比现在这种盲目摸索更有效的尝试。”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林怀安心头最沉重的锁。
他感觉到怀中的归序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好奇情绪传递过来,仿佛沉睡中的祂也被这个话题吸引,在潜意识里倾听着。
“你们有办法?”林怀安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
归序的虚弱状态是他目前最大的心病。
“不能保证成功,但基于我们的理论研究和对能量形态的分析,有一些值得尝试的思路。”阿雅没有给出任何不切实际的承诺,语气客观得像在陈述一个实验方案。
“祂现在的状态,明显是核心能量在之前某个事件中损耗过度,加上与当前空间规则层面的某种冲突或者适应性损伤。
“无差别地‘进食’情感能量,对于祂目前的情况,可能效果有限,甚至可能因为能量属性不合或过于混杂而加剧内部的不稳定。
“我们需要更详细的数据来支撑判断,比如祂能量波动的频谱,对不同类型情感能量的亲和度,以及与你之间那种特殊联系的能量通道特性。”
林怀安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信使的出现和提议,像在无边无际的黑暗迷雾中突然透出的一丝微弱的光亮。
严观教授牺牲了,他独自带着虚弱的归序,面对庞大而邪恶的“蛛网”和愈发诡异莫测的空间,力量实在太过渺小,前路迷茫。
如果能有一个组织提供技术支持和可能的帮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但代价是成为被观察的“样本”,这让他本能地有些抗拒和不安,仿佛自己和归序的秘密会被一点点剖开分析。
陈寻显然也有她的顾虑,她更关心实际的威胁,冷声问道:“你们对‘蛛网’到底知道多少?他们的核心据点?首领身份?”
阿雅似乎对他们的提问早有准备,流畅地回答:“‘蛛网’是一个结构严密,等级分明,目的极其明确的组织。
“他们的核心信念是力量源于绝对的掌控,致力于通过各种手段,包括你们刚才经历的暴力掠夺,以及更极端,甚至涉及生命献祭的邪恶仪式,来获取并控制‘阈限空间’的力量,最终目标是试图取代或成为空间新的‘主宰’。”
她稍微停顿,似乎在调取记忆中的信息;“他们的标志,你们可能见过,是一个线条细密而扭曲,带着某种诡异美感的抽象蜘蛛网图案。”
她说到这里,目光转向陈寻,那平静的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情绪,像是某种程式化的同情。
“关于你女儿的事情,我们通过自己的信息渠道有所了解。我们很遗憾。
“根据我们掌握并交叉验证过的信息,她确实曾被‘蛛网’的外围行动人员带走,被用于某项……关于人类情感能量极限提取与特殊体质承载适配性的禁忌实验。
“那项实验……因为能量过载和适配性排斥,失败了。没有幸存者。”
陈寻虽然早已知道女儿不太可能生还,但听到这个消息,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她握刀的手指因为瞬间过度用力而骨节凸起,泛出青白色,但她脸上依旧像是覆盖着一层冰封的面具,没有任何表情的裂缝,只有那双眼睛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为更加冰冷的死寂与决绝。
林怀安心头重重一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被如此明确而残酷地证实,还是为陈寻感到一阵尖锐的心疼与难过。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阿雅似乎并不期待他们的回应,她继续用她那平稳的语调提供信息:“‘蛛网’近期确实在策划一次大规模行动,投入了相当多的资源。
“目标与一个即将在近期开启的被称为‘迷雾孤城’的特殊大型集体副本密切相关。
“他们似乎通过某种占卜或探测手段确认,那个副本的核心区域存在一件蕴含某种特定且极其强烈情感的古老能量聚合体,是他们完成某个关键性的仪式或者制造某种强大器具所必需的催化剂。
“‘迷雾孤城’的规则体系很特殊,根据我们破译的零星信息来看,其核心机制可能与‘群体信任度’,‘个体身份认知’以及‘信息真实性’有关。
“这与‘蛛网’惯用的欺骗和精神控制等手段存在着根本性的矛盾。这或许是你们的机会,也是我们介入的切入点。”
“你们也想进入那个副本?”林怀安追问。
“我们会派遣一支精干的观察记录小组进入,主要任务是收集该副本的规则数据,观察‘蛛网’成员的行为模式,并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阻止他们获得那件关键物品。”阿雅坦然道,毫不掩饰己方的目的。
“那件物品如果落入‘蛛网’手中,根据我们的模型推演,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高度怀疑,那件物品可能与构建更稳定的可供大规模通行的空间通道,或者扩大‘阈限空间’对现实世界的永久性侵蚀范围直接相关。”
林怀安听了她这么一长串的信息,快速地在脑中梳理着脉络:信使,一个致力于研究与理解空间,理念相对温和,目前寻求合作的研究型组织;蛛网,一个追求绝对力量与控制,手段残忍邪恶、是明确敌人的掠夺型组织;即将开启的“迷雾孤城”副本,是关键节点和战场,蛛网的目标是夺取一件强大的情感物品以达成其危险目的,而信使希望阻止他们,并收集数据。
而他和归序,因为其独特性,似乎成了双方都不得不关注的特殊变量,甚至可能成为影响天平倾斜的砝码。
怀中的归序又轻轻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模糊但清晰的意念。
祂对阿雅口中提到的“帮助稳定”和那件“强大情感物品”很感兴趣。
林怀安低头,看着布包缝隙间透出的更加柔和宁静的幽蓝光芒,心中有了决断。
他需要信息来照亮前路,需要力量来保护归序和自己,需要找到让归序真正恢复的方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勉强维持。
与信使合作,是目前看来风险相对可控,潜在收益最高的选择。
至于成为“样本”带来的不适感……
只要核心秘密不暴露,在设定好边界和确保主导权的前提下,可以接受。
毕竟,严观教授的遗志,也需要有人接力。
“具体怎么合作?”他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看向阿雅。
阿雅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投入深潭的一粒小石子,涟漪还未荡开就已消失。
“首先,是基础性的信息共享。关于‘迷雾孤城’,我们目前掌握并可以共享的核心规则推测是……”
她开始详细而条理清晰地讲述起来,内容包括副本可能的环境特征,几种基于情报推测的主要规则类型及其触发条件,以及“蛛网”可能采取的行动策略分析。
陈寻在一旁沉默地听着,像一块吸收所有信息的海绵。
林怀安一边集中精神听取阿雅提供的宝贵信息,努力记忆和理解那些复杂的规则推测,一边分出一部分心神感受着怀中归序的状态。
祂似乎因为周围恶意的彻底消失和林怀安逐渐平稳的心绪而完全放松下来,光芒流转变得缓慢而稳定,之前那阵濒临崩溃般的悸动早已彻底平息。
一种初步建立在互相需要和有限信任基础上的合作意向,就在破晓时分,这荒凉孤寂的废弃水塔下,在一片被末日阴影笼罩的废墟环绕中,悄然达成了。
阿雅留下了联系方式,一个经过加密的能量波动频率,可以通过黑市内某些经过特殊改造的旧时代设备,在特定距离内进行短暂的联系。
她承诺会在“迷雾孤城”副本正式开启前二十四小时左右,提供她所能获取到的最详细的副本资料更新,并安排一次在绝对安全地点进行的初步非侵入性检测。
“我们相信,‘理解’比‘掠夺’更能为这个世界找到出路。”阿雅最后说道,目光再次落在林怀安和他怀中那团幽蓝光芒上,那目光里带着研究者的审慎,也似乎有一丝属于人类本身的期盼。
“希望我们之间的这次合作,不仅能帮助你的同伴逐步稳定下来,也能为我们所有人,在这个逐渐失控,走向未知的世界里,找到一丝继续前行的方向和微弱的希望之光。”
她的身影如同出现时一样,没有任何预兆,悄无声息地退入了水塔背后那片尚未完全褪去的阴影之中,仿佛融入了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色又亮了一些,东方的天际泛出更多的鱼肚白,驱散了夜的最后一丝残留。
远处的黑市传来了更加清晰和嘈杂各种声响。
新的一天无可阻挡地开始了。
他抱紧了怀中的归序,感受着那份独一无二的联系与重量,仿佛从中汲取着面对未来的勇气。
“走吧,”他转向身旁如同冰雕般沉默伫立的陈寻,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先回去,需要好好准备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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