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敬斋带着一身戾气与孤注一掷的决绝,匆匆离开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密室。沉重的石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内里浑浊的空气,也仿佛暂时隔绝了那令人绝望的境地。他心中翻腾着狠厉的计划:调动私下蓄养的死士、联络那些拿钱办事的“江湖朋友”、甚至利用盐丁漕工中的不安分子……他要在太子进一步深挖之前,制造一场足以搅乱乾坤的“大变故”。
密室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牛油烛火不安分的噼啪声。几位留下的官员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比之前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不仅是恐惧,更有一种深重的、令人脊背发凉的寒意。
良久,通判周文彬才抹了一把额头上不知何时渗出的冷汗,声音干涩,打破了沉默,说道:“白东家他……这是真要行那……僭越之事了?调动私兵,煽动民变,甚至可能……袭击太子行辕?这……这形同谋逆啊!”
盐运司副使王焕之此刻反而从最初的瘫软中恢复了些许,但脸色依旧惨白如纸,他哆哆嗦嗦地端起早已冰凉的残茶,手却抖得几乎握不住杯盏说道:“何止谋逆……这是要拖着我们所有人,不,是拖着咱们九族一起下地狱!成了,咱们是附逆;败了,咱们更是附逆!左右都是个诛灭九族的下场!白敬斋他一个商贾,舍得一身剐,可咱们……咱们世代官身,读书种子啊!”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带上了哭腔。其他人也是神色惨然,眼中充满了末日般的绝望。白敬斋的疯狂计划,就像一道悬崖,逼着他们跳下去。
一片愁云惨雾中,一直沉默端坐、指节无意识敲击着桌面的知州李兆庭,忽然停下了动作。他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那张张如丧考妣的脸,昏黄的烛光在他深陷的眼窝里投下阴影,让人看不清他全部的情绪,但那嘴角,却似乎极其细微地扯动了一下。
“诸位,”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比平时更显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王焕之的低泣,“稍安勿躁。白东家……有白东家的路要走。”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众人一时怔住,都看向他。
李兆庭端起自己面前未曾动过的茶盏,轻轻吹了吹并不存在的浮沫,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明天的天气,说道:“白东家心急,愿意去替咱们……扫清障碍,销毁那些可能牵连到大家的‘证据’,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他手下那些人,做这些事,倒是比咱们方便。”
王焕之愣愣地问:“李大人,您的意思是……我们就……就这么看着他去……”
“看着他去?” 李兆庭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而冰冷,“不。我们要帮他。”
“帮他?” 周文彬失声道,满脸难以置信。
“帮他,把事做‘绝’。” 李兆庭一字一顿,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冰锥凿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帮他调动他能调动的一切力量,去冲击太子的布置,去制造混乱,甚至……去尝试那不可能成功的‘一击’。让他认为,我们是和他一条船上的,让他毫无保留地,把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底牌,全部亮出来,把他那些沾着血、连着命的‘证据’,统统摆到明面上,摆到太子眼皮子底下——去销毁,去灭口。”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逐渐明悟却又更加惊骇的眼神,缓缓继续说道:“等他以为得计,等他手上沾满新的血污,等他自认为已经掐断了所有线索,为我们‘扫清’了道路之后……”
李兆庭的眼中,闪过一丝毫无温度的、近乎残忍的算计光芒。
“……我们便以‘平乱’、‘护驾’、‘肃清叛逆’为名,调动扬州府所能调动的所有合法官军、衙役,甚至……联络太子殿下身边的护卫。在他最得意、也最不防备的时候,从背后出手,将白敬斋,连同他那些死士、江湖客,一举拿下!”
密室中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疯狂跳跃的影子在墙壁上舞动,仿佛呼应着这惊人谋划带来的心悸。
“所有罪名,盐税亏空、勾结匪类、贩卖人口、乃至今日这‘武装抗法、图谋袭击储君’的弥天大罪,都可以推到他白敬斋一人头上!是他,蒙蔽官府,胁迫商民,犯下累累罪行;是我们,在李同知您的带领下,明察秋毫,关键时刻拨乱反正,护驾有功!” 周文彬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因为激动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狂喜而微微发颤。
王焕之也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说道:“对!对!是他白敬斋狗急跳墙,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我们……我们是被他裹挟,甚至是被他威胁的!最后关头,我们弃暗投明,配合太子殿下,剿灭叛逆!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李兆庭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眼神深处的冰冷,让人不敢直视,只听他继续说道:“所以,诸位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白敬斋要人,给他行方便;要情报,给他些半真半假的;要遮掩,帮他遮掩。让他动,让他跳,让他把所有火力都吸引过去。而我们,要保存实力,要掌握他行动的确切时间和路线,要准备好‘平乱’的一切手续和‘证据’。”
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接着说道:“记住,从现在起,我们与白敬斋,已经不是同路人了。他是即将被献祭的羔羊,而我们,是执刀的屠夫,更是……未来的‘功臣’。管好自己的嘴,也管好下面人的嘴。此事若成,扬州的天,还是我们的天;甚至,经此一役,太子或许会觉得,离了我们,他镇不住这江南之地。”
一番话,将一场看似绝境的危机,扭转成了一个冷酷无情、踩着同伴尸骨向上攀爬的“机遇”。密室里剩余几人的眼神,从绝望慢慢变成了混合着恐惧、兴奋与贪婪的复杂光芒。是啊,死道友不死贫道。白敬斋自己往火坑里跳,正好拿来垫脚。
“一切听从李大人安排!” 几人齐齐低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重新燃起的、带着血腥气的希望。
李兆庭不再多言,率先走向密道出口。他的背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既沉稳,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扬州的夜,更深了。得月楼前跪着的罪人瑟瑟发抖,太子行辕灯火通明,暗探在街巷中穿梭,而一场始于贪婪、终于背叛的致命戏剧,正朝着它血腥的高潮,加速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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