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对于沈阳城内的数十万军民而言,是在枪炮、爆炸、呐喊与恐惧交织的声浪中到来的。天色由墨黑转为一种浑浊的铅灰,又被无处不在的硝烟染成暗黄。能见度依然很差,但足以让冲杀了一夜的敌我双方,更清晰地看到彼此狰狞的面孔和遍地狼藉。
小西门、大北门、大东门三个主要突破口虽然都已巩固并扩大,但战斗远未结束,反而以一种更加破碎、更加残酷的形式,渗透到城市的每一条街巷、每一栋建筑。李云龙纵队的前指设在原国民党区公所大楼,这里相对靠后,但枪声和爆炸声仿佛就在耳边炸响,震得破损的窗户棂子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李云龙几乎彻夜未站,眼里的血丝更密了。他面前的桌子上摊着那张被反复标注的城防图,旁边放着几个已经冷掉的窝头。他一手拿着电话听筒,一手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快速划动标记,嘶哑的嗓音在狭窄的指挥室里回荡:
“一师!剿总主楼还没拿下来?什么?敌人把楼梯炸了,在楼上死守?……笨蛋!楼梯炸了不会用云梯?不会用绳子爬?集中所有的火箭筒和机关炮(指缴获的美制m2重机枪,有时用作平射),给老子把窗户和墙皮都掀开!再给你们半小时!拿不下来,我让二师从你们侧翼过去!”
“二师!大北街进展太慢!别光顺着大街硬啃!我再说一遍,派小分队,钻胡同!从后面掏它的屁股!对,特别是那个‘金融大楼’(原东三省官银号,今沈阳市总工会附近),楼高火力猛,正面难打,就从后面居民区绕过去,用炸药炸开墙!……俘虏?军官先扣起来审问,士兵集中看管,把武器收了!”
“三师!故宫那边怎么样?……围住了?好!先围着,不准开炮!喊话,劝降!告诉他们,放下武器,保证人身安全,古迹一丝一毫不能破坏!如果顽抗……就用烟熏,用辣椒面呛!总之,不能用重火器!东塔机场呢?……控制跑道了?好!防止敌机降落,也防止里面残敌坐飞机跑!把高射机枪架起来!”
一个个命令下达,战况信息也不断反馈回来。有喜讯:一师某团利用爆破和攀爬,终于攻克了“剿总”主楼,俘虏了包括一名少将高参在内的数百名军官和士兵,缴获了大量来不及销毁的机密文件。有挫折:向城市中心“大和旅馆”(今辽宁宾馆)攻击的部队,遭遇了青年军207师一个精锐营的拼死阻击,依托这栋钢筋混凝土结构的七层大楼和周围街垒,敌人火力异常凶猛,我军两次冲锋受挫,伤亡不小。有突发情况:部分溃散的国民党军士兵和特务,趁乱换上便衣或抢夺百姓衣物,混入居民区,或打冷枪袭扰,或纵火破坏,甚至抢劫商铺,给我军推进和维持秩序带来极大麻烦。
“老李,这样打下去不行。”赵刚端着一缸子热水走过来,眉头紧锁,“硬碰硬,咱们伤亡太大。而且城市破坏也会加剧。敌人现在是困兽之斗,越是核心区域,抵抗可能越疯狂。我们得调整策略。”
李云龙猛灌了几口水,抹了把嘴:“我也在琢磨。你有什么想法?”
“军事压力不能减,但要更聪明。”赵刚分析道,“对于像‘大和旅馆’这样的坚固据点,强攻代价太大。是否可以暂时围而不攻,或者用小部队袭扰牵制,主力绕过它,继续向纵深穿插,分割敌人?把这样的孤点留在后面,它失去了支撑,士气会更快崩溃,甚至可能投降。同时,政治攻势要加码。利用俘虏的军官,特别是那些军衔较高的,让他们向还在抵抗的旧部喊话。利用广播(我们缴获了一些设备)、宣传单,甚至组织投诚士兵现身说法,把我们的政策,特别是‘立功受奖、既往不咎’的政策,直接送到每一个还在犹豫的敌人耳朵里。对于城内百姓,要加快安民工作,建立临时治安委员会,发动基本群众,协助我们清查特务、溃兵,恢复最基本的生活秩序。人心稳了,敌人的藏身空间就小了。”
李云龙沉思片刻,用力点头:“有道理!妈的,被这帮顽固分子气懵了。就这么办!参谋长,传令:一师,留一个团监视并伺机解决‘大和旅馆’之敌,主力绕过它,继续向‘中山广场’(今中山广场)和‘南站’(沈阳站)方向攻击!二师,加快向‘故宫’和‘大南门’方向穿插!三师,巩固东塔机场,并向‘兵工厂’(今黎明机械厂等地)方向推进,与可能从铁西方向过来的兄弟部队取得联系!各部队注意,遇到坚固据点,先围起来,喊话劝降,同时派部队迂回,不要一味强攻!把咱们的俘虏政策,给老子大声喊出来!”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部队的战术开始变得灵活。主力如同数把灵活的尖刀,避开正面硬壳,从街巷缝隙中快速向城市心脏地带插去。而政治攻势,伴随着我军政工干部、宣传队员和部分投诚人员的喇叭、喊话筒、广播声,在硝烟弥漫的街道上空回荡:
“国民党军的弟兄们!沈阳已经被完全包围了!你们的长官周福成早就跑了!不要再为蒋介石卖命了!解放军优待俘虏!缴枪不杀!立功受奖!”
“欢迎国民党军官兵起义投诚!携带武器弹药或重要情报者,给予重奖!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
“沈阳的父老乡亲们!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是来解放大家的!请大家紧闭门户,不要外出!国民党散兵游勇和特务,必须立即向就近的解放军部队或治安委员会缴械投降!拒不投降者,严惩不贷!”
这些声音,像无形的子弹,穿透砖石墙壁,钻进那些躲在工事里、惶恐不安的国民党士兵心中。抵抗的意志,如同阳光下的残雪,加速消融。
就在李云龙调整主攻方向的同时,沈阳战役的另一个关键战场——铁西工业区,也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这里并非李云龙纵队的主攻区域,而是由另一支兄弟纵队负责。但铁西的得失,对全局影响巨大。这里不仅是沈阳的工业命脉,也驻扎着相当数量的国民党军(多为原驻守部队和溃退下来的杂牌),且工厂建筑高大坚固,易守难攻。
兄弟纵队吸取了李云龙纵队在小西门等处的经验,采取了“分割包围,重点爆破,争取内应”的策略。战斗同样惨烈,但在工人护厂队的有力配合下(他们熟悉厂区地形,甚至秘密破坏了部分防御设施),进展相对顺利。到11月8日上午九时许,铁西区大部分工厂和街巷已被我军控制。尤其是几个大型兵工厂和机器厂,基本完整地回到人民手中。工厂的汽笛,在沉寂多日后,被工人们再次拉响,那雄浑悠长的鸣响,穿透枪炮声,回荡在沈阳上空,仿佛在宣告旧时代的终结和新生产力的苏醒。铁西的解放,不仅彻底切断了城内守军获取弹药补给的最后希望(虽然本来也已断绝),更重要的是,象征着这座工业城市心脏的重新跳动,极大地鼓舞了全市军民的信心。
铁西的隆隆“炮声”(汽笛)也传到了仍在负隅顽抗的“大和旅馆”守军耳中。这成了压垮他们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负责围攻该据点的一师某团,在军事围困和政治喊话的同时,还巧妙地利用刚刚缴获的几门日式92式步兵炮(口径70毫米,相对轻便),在极近距离上,对“大和旅馆”底层进行了几次精准的直瞄射击,虽然没有摧毁大楼结构,但炸塌了几个重要的机枪火力点,并将大厅和一楼部分房间炸得一片狼藉。
守敌指挥官是青年军207师的一个副团长,原本还指望能有援军或伺机突围,但听到铁西的汽笛和四面八方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劝降声,又见我军攻击手段灵活,援军无望,部下士气已濒临崩溃。上午十时左右,他终于打出了白旗,并通过窗口喊话,要求谈判投降。
经过简短交涉,这个副团长带领残存的四百余名官兵,排着队,垂头丧气地走出了他们曾誓言死守的大楼,将武器堆放在门前的空地上。至此,沈阳城内最后一个成建制的、依托坚固建筑物进行有组织抵抗的据点被拔除。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全城,进一步加速了国民党军抵抗体系的土崩瓦解。
“大和旅馆”的投降,如同推倒了最后一块多米诺骨牌。沈阳城内残余的国民党军彻底失去了有组织的抵抗能力。成连、成营甚至成团的敌军,在军官带领下,或主动派出代表联系我军接洽投降,或干脆自行解散,士兵扔掉武器,换上便装混入人群,军官则试图藏匿或寻找出路。只有极少数死硬分子和特务,仍在进行零星的冷枪袭击和破坏活动,但已无法影响大局。
我军各路部队趁势全面出击,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全城。任务也从激烈的攻坚作战,迅速转变为追歼残敌、收容俘虏、收缴武器、占领要害部门、维持社会秩序。
一师主力迅速推进到“中山广场”,占领了周围的“大和警察署”(今沈阳市公安局)、“满铁附属地”行政机构等建筑。二师一路向南,与从南面攻入的兄弟部队在“故宫”附近会师,共同完成了对这座象征性建筑的包围和保护,故宫守军在我军强大压力和反复劝降下,最终也选择了放下武器。二师另一部则直插“大南门”,与试图从此门逃跑的敌军一部发生激战,将其击溃并俘虏。三师在完全控制东塔机场后,分兵向“兵工厂”和“陆军监狱”等地攻击前进,一路接收了大量投降官兵。
城市里出现了奇特的景象:主要街道上,我军部队成队列快速行进,红旗指引,纪律严明;街角巷尾,投降的国民党军官兵排着长队,在战士看押下前往指定的集中地点;宣传队员在墙上刷写标语,张贴《中国人民解放军布告》(即“约法八章”);临时成立的治安巡逻队,由我军战士、地下党员和可靠的工人、学生组成,在街区巡逻,制止抢劫,收容散兵;担架队忙碌地运送伤员;后勤部门开始在相对安全的区域设立粥棚,向断粮的市民发放救济……
中午时分,李云龙和赵刚将前指再次前移,进驻到刚刚被占领、位于城市中心位置的“东北剿总”旧址大院。这里曾是国民党在东北最高军事指挥机关,如今到处是散落的文件、丢弃的物资和投降者留下的痕迹。站在主楼前的台阶上,可以听到全城各个方向仍有断续枪声(主要是肃清残敌和遭遇零星抵抗),但那种大规模攻防战的轰鸣已经基本平息。空气中硝烟味依然浓烈,但一种新的、混杂着解放的兴奋和废墟的苍凉的气息,正在弥漫开来。
一个通讯参谋兴奋地跑过来,立正敬礼:“报告司令员!政委!东总急电,并通报全军:我东北野战军各部,已于今日(11月8日)上午,全部攻占沈阳市区!国民党守军大部被歼或投降!沈阳,宣告解放!”
尽管早已预料到这一刻,但当确切的消息传来,李云龙和赵刚还是感到一阵巨大的激流冲刷过全身。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瞬间涌起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胜利的狂喜,有牺牲的沉重,有漫长征途终于抵达一个重要里程碑的感慨,更有对未来的无限期许。
李云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荡的心情,对赵刚说:“老赵,咱们……到底把沈阳打下来了。”
赵刚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是啊,打下来了。东北,从此完全回到人民手中了。这是无数同志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胜利。”
“走!”李云龙一挥手,“上去看看!”
他们登上主楼的顶层平台。寒风凛冽,却吹不散心头的火热。放眼望去,沈阳城匍匐在脚下。虽然不少地方冒着黑烟,街道上狼藉不堪,但那一面面在寒风中高高飘扬的鲜艳红旗,如同燎原的星火,点亮了这座古老而新生的城市。远处,铁西区的工厂烟囱,似乎已经有淡淡的蒸汽升腾。更远处,天边乌云散开一道缝隙,一缕难得的冬日阳光,如同金色的利剑,穿透云层,正好照射在“剿总”主楼楼顶刚刚升起的八一军旗上,那红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艳夺目。
“老赵,”李云龙指着那面猎猎作响的旗帜,语气坚定,“这面旗既然插上来了,就永远不能再倒下去!”
“绝不会倒!”赵刚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而充满力量,“沈阳解放了,但全国还有大片土地在敌人手中。我们的任务还远未完成。不过,有了沈阳,有了东北这个稳固的、强大的后方,我们解放全中国的步伐,必将更加势不可挡!”
楼下传来战士们庆祝胜利的欢呼声,与远处依稀的锣鼓声(可能是自发组织的市民庆祝)汇成一片。这座饱经战火洗礼的城市,正在痛苦而又充满希望地迎接它的新生。而对于李云龙、赵刚和他们麾下的无数将士而言,解放沈阳的辉煌一页已经翻过,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广阔的战场和更艰巨的使命——入关,南下,将红旗插遍祖国的每一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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