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狩的队伍浩浩荡荡启程返回京城,旌旗仪仗比来时更添了几分凯旋的意气与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
谨亲王一家依旧居于车队最前列,那象征着无上权柄的车驾,在官道上平稳行驶。
回去的路途,似乎比来时更显静谧安然,仿佛连马蹄声都放轻了许多,不忍打扰这份历经喧嚣后的宁和。
马车内空间宽敞,铺着厚厚的西域绒毯,角落里的瑞兽香炉吐着清雅的安神香气。
刘琛经过几日的极度兴奋与新奇,此刻终于倦极,在乳母怀里睡得小脸通红,呼吸沉酣。
李晩妤褪去了参加夜宴时那套繁复沉重的亲王正妃头面首饰,只松松挽了个简单的随云髻,簪着一支素雅的玉簪,穿着一身藕荷色绣缠枝莲纹的柔软常服,慵懒地靠在堆叠的锦绣软垫上。
车帘随着马车行进有节奏地微微晃动,透进春日斑驳跳跃的光影,柔和地落在她宁静美好的侧脸上,如同镀上了一层浅金。
刘谨坐在她身侧,并未像来时那般闭目养神,而是拿着一卷沿途州县快马递上的简要公文,垂眸翻阅着,俊美的脸上神情专注冷肃,仿佛在处理军国大事。
只是,若细看便能发现,他那挺拔的坐姿,总是若有若无地、极其自然地偏向李晩妤一侧,宽阔的肩膀如同一道沉默而坚实的屏障,将她与车厢外的一切无形隔开。
车内很安静,只有车轮碾过官道发出的规律辘辘声,以及他指尖翻动书页时带来的细微沙沙声。
李晩妤的目光从窗外不断后退的田野景致收回,不由自主地落在刘谨线条冷硬完美的侧脸上。
她想起昨夜宴会上,他为维护她,那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与睥睨全场的强势,心中依旧被一股滚烫的暖流包裹,却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因自己而使他卷入纷争的复杂与酸涩。
“夫君,”她沉吟片刻,终是轻声开口,温软的嗓音打破了车厢内的静谧,“昨日在宴上……多谢你。”
刘谨翻动书页的修长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并未抬头,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只从喉间溢出一个低沉的单音:“嗯。”仿佛那件让满殿权贵噤若寒蝉的事情,于他而言不过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般微不足道。
过了片刻,他才将手中的公文卷宗轻轻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转过头,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她脸上:“不过是个倚老卖老、自寻死路的蠢货,他的话,你不必入耳,更不必放在心上。”
他的视线在她眉眼间细细巡视一圈,语气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身子可还觉得疲累?昨夜是否被惊扰了安眠?”
李晩妤迎着他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唇边漾开一抹让他安心的浅笑:“睡了一晚,已经好多了,并未觉得不适。”
她顿了顿,羽睫微垂,声音更轻了些,带着些许迟疑,“我只是……不愿总让夫君因我之故,在众人面前动怒,平白惹来非议,树敌众多……”
“你是我刘谨明媒正娶、天地为证的妻子,是这谨亲王府唯一的女主人。”刘谨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强势与偏执,“维护你,是本王分内之事,天经地义。”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极其自然地将她一缕因马车颠簸而滑落腮边的柔软青丝轻柔地别到耳后,动作熟稔而充满占有欲,“日后若再有不长眼的东西,敢用言辞或目光玷污你分毫,拔了舌头,剜了眼睛便是。本王倒要看看,谁还敢妄议。”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天气,李晩妤却深知他字字绝非戏言,他做得出来,也有能力做到。
她心尖微颤,不再多言,只是悄悄地将自己微凉的手轻轻覆在他放在膝头、骨节分明的大手手背上。
刘谨几乎是立刻反手握住,他掌心那温热干燥的触感瞬间传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纤细柔嫩的手指完全包裹,紧紧收拢,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与力量尽数传递给她。
马车行至一处风景秀丽的河畔,领队的将领下令队伍暂作休整。
刘谨率先利落地起身,弯腰下了马车,随即转身,很自然地朝车厢内的李晩妤伸出手,那姿态,如同迎接稀世珍宝落地。
李晩妤扶着他坚实有力的手臂,稳稳下了车。春日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驱散了车内的微凉,河风拂面,带着湿润的水汽和青草的清新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乳母抱着刚刚醒来的刘琛也下了车。小家伙看到开阔的河面、粼粼的波光以及空中偶尔掠过的水鸟,立刻兴奋地咿咿呀呀叫唤起来,在乳母怀里不安分地扭动挣扎,伸着小手指着河边,明确表示要下地。
刘谨目光扫过平坦的河岸,对乳母微微颔首示意。小家伙脚一沾地,立刻如同出了笼的小兽,迈着还不太稳当的小步子,跌跌撞撞地朝着河边的浅滩跑去,吓得乳母和几个丫鬟连忙寸步不离地紧跟其后,张开手臂护在周围。
刘谨并未出言阻止,只是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始终紧紧追随着那抹小小的、活泼的红色身影,确保他的一切行动都在绝对安全的范围之内。
李晩妤站在他身侧,看着儿子在春光下雀跃欢快的模样,听着他银铃般的笑声,唇角不自觉漾开温柔而满足的笑意。
“小心些。”刘谨忽然出声,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却不是对着跑远的儿子,而是对她。
他见她为了看得更清楚,无意识地站在了河岸边缘几块略显湿滑的石子上,剑眉微蹙,长臂一伸,便牢牢揽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稍一用力,将她整个人带离了岸边,紧紧贴在自己身侧。
李晩妤先是一愣,随即失笑,仰头看他:“夫君,我又不是琛儿,会站稳的。”
“石子湿滑,水边风大,你身子才刚好,不容有失。”刘谨理由充分,语气不容反驳,那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琉璃,需得时刻捧在手心。
他的目光依旧追随着儿子,但身体的大半注意力,却始终笼罩在怀中的她身上。
远处,几位同行的宗室女眷也下车透气,看到河边这“一家三口”的景象——那位传闻中冷酷嗜杀、权倾朝野的谨亲王,此刻正小心翼翼地将柔美纤弱的王妃护在怀中,目光虽追随着活泼的幼子,但那强势占有的姿态却昭然若揭——都不禁投来或羡慕、或嫉妒、或难以置信的复杂目光。
谁能想到,私下里的谨亲王,竟是这般……黏人?
休整完毕,队伍继续前行。重新回到车上,玩疯了的刘琛早已电量耗尽,趴在乳母怀里很快又沉入梦乡。
李晩妤看了会儿书,也觉得有些倦意袭来,忍不住抬起手,用袖口掩着,轻轻打了个小哈欠,眼角沁出些许生理性的泪花。
“靠着我歇会儿。”刘谨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倦态,将手边看到一半的公文卷宗毫不犹豫地放到一边,挪了挪位置,示意她靠近自己,语气是惯有的命令,却带着不易察觉的体贴,“路程还长,养养神。”
李晩妤早已习惯他这种不容拒绝的关怀,从善如流地轻轻侧身,将头靠在他坚实宽阔的肩膀上。
他的肩膀稳定而温暖,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和他身上独有的清冽气息。
刘谨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然后手臂抬起,虚虚地环过她的肩头,将她更密实地圈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内。
马车微微颠簸,如同一个巨大的摇篮。李晩妤闭着眼,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和透过衣料传来的体温,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混合了淡淡墨香与冷冽松柏的气息,渐渐被浓重的睡意捕获。
朦胧恍惚间,她感觉到他似乎动了动,然后身上一暖,是他拉过了旁边叠放着的柔软薄毯,仔细地替她盖好,连肩头都掖得严严实实,仿佛生怕有一丝凉风侵入。
这一路,没有惊心动魄的刺杀,没有唇枪舌剑的朝堂交锋,只有这细水长流、无处不在的陪伴与无声却密不透风的守护。
归途漫漫,却在这样静谧而温暖的温情脉脉中,显得短暂起来。
刘谨微微低头,看着肩上妻子恬静美好的睡颜,长睫如蝶翼般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呼吸均匀清浅;又抬眼看了看对面榻上,在乳母怀中酣睡、小嘴微张的儿子。
他那张总是冷硬如冰封的俊美脸庞,在车厢内昏暗柔和的光线里,线条悄然融化,柔和得不可思议,眼底深处,翻涌着深不见底的爱慕与痴迷,以及一种名为“拥有”的极致满足。
京城那高大巍峨、象征着无尽权力与纷争的灰色城墙,渐渐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如同巨兽蛰伏。
那里有数不清的明枪暗箭,有永无休止的算计权衡。但此刻,刘谨心中却是一片异样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急于回归的迫切。
无论前方等待的是何等风雨,他已有甘愿用生命去守护的软肋,亦有了为此可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最坚硬的铠甲。
而这归途中的点滴温情,妻子依赖的睡颜,儿子无忧的鼾声,便是涤荡他一身血腥、支撑他在那条布满荆棘的权欲之路上继续前行的唯一光亮与力量。
细无声处,情根早已深种,盘根错节,至死方休。
他微微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将一抹几不可察的吻,印于她散发着幽香的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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