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象牙上的年轮
旱季来得比往年早。澜沧江的水位降了半米,露出的河床上布满了龟裂的纹路,像墫厚脸上的褶皱。他正领着象群在浅滩里找水,长长的鼻子探进浑浊的水里,每吸一口都要滤掉半嘴泥沙。
墩墩已经能自己走路了,却总爱踩着墫厚的脚印走。小蹄子落在巨大的凹痕里,刚好能藏住整个脚掌。它的鼻子还不够长,喝不到深一点的水,就围着墫厚打转,发出撒娇的呼噜声。
“自己来。”墫厚用鼻子在水面掀起个小浪,溅了墩墩一脸水珠。小家伙愣了一下,突然学着母象的样子,把鼻子卷成个小漏斗,一点点往嘴里舀水。虽然大半都洒在了脖子上,却倔强地不肯再求助。
老象坐在岸边的岩石上,看着这一幕。她的瞎眼对着太阳,仿佛能穿透强光,看见十年前的墫厚——那时他也这样笨拙地学喝水,鼻子总被自己踩在脚下,惹得整个象群发笑。时光真是奇怪的东西,它让象牙变粗,让记忆变浅,却让守护的本能越来越清晰。
突然,远处传来“砰砰”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敲打树干。墫厚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鼻子在空中急促地抽动——是人类的气味,还带着火药的腥。他把墩墩护在身下,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整个象群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江水流动的声音。
三个背着猎枪的男人出现在河谷尽头。他们穿着迷彩服,手里拿着望远镜,正往象群的方向张望。老象猛地站了起来,用鼻子指向密林深处:“走!”她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急促,那是经历过生死的恐惧。
墫厚却没动。他看见其中一个男人举起了枪,枪管上的瞄准镜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如果现在跑,幼象肯定跟不上。他往前迈了两步,庞大的身躯挡住了身后的象群,象牙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是他第一次用象牙对着人类,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守护。
男人们显然被吓住了。他们没想到这头老象敢正面抗衡,举枪的手犹豫了一下。就在这时,老象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像道惊雷炸在河谷里。墫厚趁机用鼻子卷起墩墩,领着象群往密林里冲。
奔跑中,墫厚听见身后传来枪响,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打在旁边的树干上,溅起一片木屑。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往前跑,巨大的脚掌把地面踩得咚咚作响,像是在给同伴们鼓劲。
直到躲进浓密的箭竹林,他们才停下来喘息。墫厚检查着象群,发现一只母象的后腿被流弹擦伤,血正顺着灰色的皮肤往下渗。他用鼻子卷来止血的草药,轻轻敷在伤口上,动作温柔得不像头庞大的象。
墩墩吓得缩在他肚子底下,小鼻子紧紧缠着他的腿。墫厚用下巴蹭了蹭它的背,喉咙里发出安抚的呼噜声。他知道,从今天起,这孩子眼里的世界不再只有甜美的酸角果,还有冰冷的枪口——这是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
傍晚,他们转移到了更隐蔽的山谷。这里有个天然的泉眼,水是从岩石缝里渗出来的,带着股清甜。老象喝了口水,突然对着墫厚的象牙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的象牙会一直长吗?”
墫厚摇摇头。他只知道象牙是武器,是工具,是成年象的标志。
“因为它要记住所有事。”老象用鼻子抚摸着他象牙上的缺口,“每道痕都是一个故事——被猎人打中的,为救同伴崩裂的,帮小象挡雨磨平的……这些痕会变成年轮,告诉后来的象,我们为什么而活。”
夜里,墫厚站在泉眼边,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象牙上的缺口在月光下格外清晰,旁边还有些细小的划痕,是去年帮母象挑开围栏时留下的。他突然明白,这些痕迹不是缺陷,是勋章,是他作为守护者的证明。
墩墩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悄悄走到他身边。小家伙伸出鼻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象牙,像是在触摸那些看不见的故事。墫厚没有动,任由那小小的鼻子在自己的伤痕上蹭来蹭去,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像在讲一个很长的故事——关于勇气,关于责任,关于一头大象如何用生命守护另一群生命。
几天后,他们回到了江边。猎人们已经离开,只留下几个空弹壳,被墫厚用鼻子捡起来,丢进了最深的水潭。他知道,这些人还会回来,就像旱季过后总会有雨季。但他不怕,因为他的象牙上已经刻满了故事,每个故事都在说:只要象群还在,这片森林就不会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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