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王喜莲回来了,身后跟着三个姑娘。
她们得了狗剩子的通知,打地窖里出来,从后院角门绕到隔壁老蔫巴家,再假装被王喜莲从邻家喊回来的。
程秀年龄小,是真被这阵仗吓着了,紧紧抱着王喜莲的胳膊,半边身子都藏在后面,小脸发白。
程英则胆子大些,虽然也低着头,但那亮晶晶的眸子却不时抬起,飞快地扫一眼饭桌上的生人,带着几分少女的好奇与警惕。
而站在稍后位置的王喜兰,穿着程英那件略显紧窄的旧花棉袄,更衬得身段高挑。
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眉眼间的沉稳和那股子难以掩饰的成熟少女气息,却让她在三个姑娘中格外显眼。
她微微低着头,目光看着自己的鞋尖,双手紧张地攥在身前,指节有些发白。
算盘张和拍地缸的目光,瞬间就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牢牢钉在了王喜兰身上。
算盘张手里那破扇子“哗啦”一下合拢,小眼睛眯成了两条缝,精光在里面滴溜溜乱转。
拍地缸则直接“咦?”了一声,摸着满是胡茬的下巴,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嘴里还含糊地咕哝了句:“这闺女……盘儿挺亮啊!”
程万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的汗都快攥出水来。但他脸上却瞬间堆起热情甚至有点夸张的笑容,声音洪亮,抢先一步开口,那架势像是要盖住所有人的猜疑:
“来来来,英子,秀儿,还有她六姨!别愣着了,快过来!这位是东山寨的师爷,这位是缸爷,都是了不得的英雄好汉,路过咱家,特地来看看!过来见礼!”
他故意把把王喜兰说成是“她六姨”,摆明了亲戚辈分关系,以便一会儿再把六姨姐的亲事亮了出来。
三个姑娘依言,怯生生地行了礼,含糊地叫了人。
算盘张皮笑肉不笑地,那双眼睛像钩子似的在王喜兰身上刮了一遍,慢悠悠地道:“这位……就是任家油坊的王六姑娘吧?瞧着确实水灵俊俏,不像咱这山沟沟里能养出来的,怪不得能和奉天府巡防营攀上亲事,果然是好人才!”
他这话听着是夸,实则带着刺探,点明了“奉天巡防营”和“亲事”,看程万山如何接招。
程万山知道戏又来了,虎皮必须得扯了。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混合着骄傲与“你算问着了”的表情,声音又拔高了一度,恨不得全院子的伙计,连后院马厩的牲口都能听见:
“张师爷您真是好眼力!没错!这就是内子娘家那边,任家油坊老王家的六姑娘,王喜兰!上回大当家的雷爷路过,吃的就是她和奉天巡防营王队长的喜面!”
他这话一出,算盘张和拍地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但两人心里琢磨的却不是一码事。
拍地缸脑子直,心想:原来上次闹喜面不全是瞎掰啊!这六姑娘确实俊,被奉天府的军爷看上也不稀奇,真是她的造化。他看王喜兰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对“官太太”的顾忌,少了些之前的肆无忌惮。
算盘张想的是他上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故意放走的六姑娘,果然在这里!就是不知道任大白话说的五姑娘是不是真的比这六姑娘还漂亮?!
程万山不等他们细琢磨,立刻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推心置腹”,甚至还带着点炫耀,对着算盘张,也像是说给屋里所有人听:
“说起来啊,这丫头算是个有福气的!虽说命里有点小波折,但终究是苦尽甘来。开了春,等奉天巡防营那边定下准日子,风风光光嫁过去,那就是官家的人了!”
“哦?上次九爷是提过一嘴,雷爷当时还说等着喝喜酒呢!”算盘张的小眼睛眯得更紧了,摇着重新打开的破扇子,看似随意地又丢出一颗探路石。
“不知这大媒是哪位高人呐?” 他这是要坐实这层关系,看看能不能牵出他们感兴趣的那条线。
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尚和平立刻领会,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羡慕神色,抢在程万山前头,用一种夸张的赞叹语气说道:“哎呦!我的师爷!要说当初这媒人啊,有两个,一个是任家油坊的任爷,一个就是九爷的拜把子大哥,也是奉天府上有头脸的人物。
紧接着,尚和平话锋一转,“九爷未来的连襟可是奉天府巡防营的王队长!那可是正经的官身,手底下管着百十号扛枪的弟兄!听说最近上头还要提拔,眼看着就要往营座上奔了!那可是实打实的硬茬子,前途无量啊!”
他这一捧,既强调了王队长的权势,又把“升官”的信息抛了出来,加重筹码。
拍地缸听得张大了嘴巴,看看面色平静,其实是紧张到有点麻木的王喜兰,又看看算盘张,瓮声瓮气地感叹:“乖乖!还要升营长?那……那以后岂不是更了不得了!”
程万山顺势接过话头,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地回答道:“和尚说的没错!一开始是任大白话提的,王家上下还没拿定主意,就托我那磕头的兄弟问问。”
程万山咂了一口烧刀子,继续说:“他奉天府里也算一号人物,他兄弟就在奉天巡防营里当差,都了解。这么一说就成了,算是正经八百的内部人给牵的线,这婚事,才板上钉钉!”
他刻意点明了“连襟”和“巡防营内部关系”,把这层看似牢靠的关系网清晰地展现在算盘张面前。
媒人任大白话,这正是他们东山寨之前想找的,希望能帮忙牵线招安的中间人之一!
任大白话老婆的娘家婶子的表妹夫,在巡防营里当厨子! 这些算盘张乃至东山的“滚地雷”是知道的。
但现在程万山说实际的大媒做成另有其人,还是奉天府里的人,说明这关系是能递上话的!
这一连串的信息——未来的“官太太”、即将高升的“王队长”、作为招安潜在桥梁的“媒人”、以及确实存在的“巡防营内部关系”——像一套组合拳,直接把算盘张心里那点怀疑和可能存在的歹意,暂时给压了下去。
绺子再横,也深知:明着动官面上的人,尤其是可能成为“官亲”,且背后有着盘根错节关系的人,等于直接捅马蜂窝,是找死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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