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居仁的指尖在掌天瓶表面划过,冰凉的釉色沾着他刚淬过药汁的血珠,在瓶身晕开细小的红痕。他忽然停手,将瓶底对着光,瞳孔随瓶内绿液的晃动收缩——那抹绿里浮着个模糊的影子,像极了三十年前被他夺舍的师兄。
“还在闹。”他低笑一声,指节叩了叩瓶身,“当年你抢这瓶子时,怎么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困在里头?”
瓶内绿液猛地翻涌,影子张牙舞爪地撞向瓶壁,却被无形的屏障弹回。墨居仁慢条斯理地从药罐里舀出一勺黑膏,往瓶口里滴了三滴,绿液瞬间平息,影子蜷缩成一团,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猫。
“这‘锁魂膏’味道不错吧?”他凑近瓶口,声音压得极低,“你当年给我下‘蚀骨散’时,可比我狠多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墨居仁迅速将掌天瓶塞进药箱底层,覆上三层油纸。韩立推门进来时,正撞见他用布擦手指上的红痕。
“墨大夫,张铁的药熬好了吗?”韩立手里捧着个陶碗,碗沿沾着圈药渣——那是今早他给张铁换药用的。
墨居仁转身时,脸上已堆起惯常的温和:“在灶上温着。他伤口化脓的地方,记得用银针挑破再敷药。”他边说边从柜里翻出个小瓷瓶,“这个给你,挑完抹点‘生肌粉’,能少留疤。”
韩立接过瓷瓶时,指尖触到对方指腹的薄茧——那是常年碾药磨出来的。他忽然想起昨夜起夜,看见墨居仁在院子里烧东西,火光里飘着片衣角,像是师兄生前常穿的那件青布衫。
“您昨晚……”韩立话刚出口,就被墨居仁打断。
“昨晚在炼‘镇魂香’。”墨居仁往药炉里添了块炭,火光映得他半边脸发红,“张铁魂魄不稳,得用这个压一压。”他顿了顿,往韩立手里塞了块麦芽糖,“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灶膛里烤的,还热乎。”
韩立捏着那块糖,糖纸被体温焐得发皱。他记得师兄也总在灶膛里烤麦芽糖,说这样吃着带点焦香。可自从师兄“意外”坠崖后,墨居仁就再没烤过——直到今天。
“墨大夫,”韩立盯着对方的眼睛,“您认识我师兄,对吗?”
墨居仁添炭的手顿了顿,炭块滚落在地,火星溅到他的鞋边。他弯腰去捡时,韩立看见他脖颈处露出半道疤,形状和师兄当年替他挡箭留下的伤口一模一样。
“认错人了。”墨居仁的声音有些发紧,却还是捡起炭块扔进炉里,“你师兄我见过,是个好孩子。”
“那他坠崖前,为什么要往您药圃里跑?”韩立追问,手里的麦芽糖开始融化,黏在指尖,“我在他房里找到这个。”他掏出片撕碎的药方,上面“掌天瓶”三个字被圈了又圈。
墨居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转身从药箱最底层抽出个铁盒,扔在桌上。盒盖弹开,里面是半枚玉佩——另一半,韩立认得,在师兄的尸骨旁找到过。
“他不是意外坠崖。”墨居仁的指尖抚过玉佩的裂痕,“他抢了掌天瓶,想独吞绿液。”
“不可能!”韩立猛地攥紧拳头,麦芽糖渣嵌进掌心,“师兄不是那样的人!”
“人是会变的。”墨居仁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狠劲,“就像我,当年也信他会一辈子护着我。”他拿起掌天瓶,对着光晃了晃,“你看,这就是他的下场——被自己抢的东西困住,日日夜夜被绿液蚀魂。”
瓶内的影子像是听懂了,疯狂撞击瓶壁,发出细碎的嗡鸣。韩立这才看清,影子的手腕上,戴着串眼熟的红绳——那是他送师兄的生日礼物。
“您把他……”韩立的声音发颤,“您夺了他的舍?”
墨居仁将瓶塞盖紧,转身往药罐里加药:“他先动的杀心。”药勺碰撞罐壁的声音格外刺耳,“他给我下‘蚀骨散’时,怎么没想过我是他从小带大的师弟?”
韩立忽然想起师兄坠崖前一晚,曾塞给他个布包,说“若我出事,就把这个给墨师弟”。当时他以为是玩笑,现在想来,那布包里的,恐怕就是揭露真相的证据。
“我去找!”韩立转身就往外跑,却被墨居仁抓住手腕。对方的指力大得惊人,像铁钳似的扣着他的脉门。
“别找了。”墨居仁的声音低沉,“那布包里是他和魔道的密信。他早就和血煞门勾结,想借掌天瓶炼‘血魂丹’。”他松开手,掌心留下道红痕,“你师兄,早就不是你认识的样子了。”
韩立愣愣地站在原地,指尖的麦芽糖黏得发腻,像极了师兄坠崖那天的血。他忽然想起墨居仁这些年总在深夜炼药,药味里总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原来那不是错觉。
“瓶里的影子……”韩立艰涩地开口,“会怎么样?”
墨居仁摩挲着掌天瓶,眼底闪过丝复杂:“等绿液把他的执念蚀干净,就会消散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从没存在过。”
韩立看着对方转身添炭的背影,忽然发现墨居仁的肩膀比去年瘦了不少,后颈的头发里,藏着根和师兄一样的白发。
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下去,药香漫出厨房,混着点若有若无的、属于掌天瓶的清苦气。韩立捏着那半块融化的麦芽糖,忽然明白——有些真相,或许比被绿液困住更让人难熬。而墨居仁守着这个秘密,守着这只瓶,究竟是在惩罚师兄,还是在惩罚当年没能早点看清的自己?
瓶内的影子渐渐安静下来,贴着瓶壁,像个认错的孩子。墨居仁将瓶子放回药箱,动作轻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韩立知道,这个下午的对话,会像掌天瓶的绿液一样,悄无声息地渗进往后的日子里,带着点甜,又带着点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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