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车在谷口一字排开,三支刻着猩红三眼图腾的弩箭在晨光中泛着不祥的幽光。赵先生缓步走入阵法边缘,靴底踏在发光的符文上,竟未触发任何反应——他手中那枚三眼罗盘正散发出一层薄薄的黑雾,抵消了阵法的排斥。
“封兽阵,上古修士为镇压凶兽所创,可压制一切野兽本性。”赵先生微笑道,目光落在被光网束缚的萧景澜身上,“正适合用来捕捉一头……失控的狼。”
他抬手示意,弩手立刻装填机括,弓弦绞紧的声音在寂静山谷中格外刺耳。
林悠然挡在萧景澜身前,水行副令高举,碧蓝光芒如薄纱般展开。但副令裂痕太多,光芒明灭不定,显然已近极限。
“赵先生,三皇子已倒,你何必再为他卖命?”苏淮安强撑着站起,手中扣着三枚淬毒银针。
“三皇子?”赵先生轻笑,“那蠢货不过是枚棋子。我真正效忠的,是即将降临的新主——源暗之主。”
他手中罗盘忽然剧烈震动,猩红光芒冲天而起,与山谷上方的光网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阵法竟开始松动!
“这罗盘……能干扰阵法?!”苏淮安脸色大变。
“不仅是干扰。”赵先生眼中闪过狂热,“三眼教三百年布局,早已研究透天下各大上古遗迹。镇狼谷的封兽阵,恰是‘兽神契约’的克星——若能将北境王困在此阵中七七四十九日,便可剥离他体内的狼神契约,为我教所用。”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目的!不是追杀,不是擒拿,而是要夺取狼神契约!
光网在罗盘的影响下出现裂痕。萧景澜感受到压制减弱,立刻疯狂挣扎,金色兽瞳锁定赵先生,发出威胁的低吼。
“放箭!”赵先生厉喝。
三支弩箭破空而出,箭头上的三眼图腾亮起血光,竟在空中划出三道扭曲的轨迹,直射萧景澜胸口、眉心、丹田——都是契约之力汇聚的要害!
林悠然不顾一切扑上去,用身体挡住箭路。但弩箭速度太快,她只来得及拦下一支,另外两支已到萧景澜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谷中忽然响起一声苍老的叹息。
“镇!”
声音不大,却如洪钟大吕,震得所有人耳膜发痛。那两支弩箭悬停在半空,箭身剧烈颤抖,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墙壁。
玄尘的身影从谷口阴影中缓缓走出。他比昨日更加苍老,脸上已布满皱纹,仿佛随时会油尽灯枯。但他手中的竹杖点地,每一下都引动山谷震动,那些发光的符文如活过来般流动、重组,形成新的阵势。
“赵无延,三百年前你叛出青城,投靠三眼教,如今还要助纣为虐吗?”玄尘的声音冰冷如铁。
赵先生——赵无延脸色一变:“玄尘?你居然还活着!”
“托你的福,枯木逢春之术让我多苟活了三百年。”玄尘一步步走进阵法范围,那些符文自动为他让路,“当年你盗走‘破阵罗盘’和《上古禁制要解》,害得师兄玄微子不得不冒险下山追踪,最终坐化太湖。这笔账,该算了。”
赵无延后退半步,但随即狞笑:“老东西,你以为现在的我还是三百年前那个外门弟子吗?这三百年,我早已将罗盘与自身融合,更得月蚀大人赐予源暗本源。你一个油尽灯枯的残魂,拿什么跟我斗?”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罗盘上。罗盘血光大盛,竟在天空中投影出一个巨大的三眼虚影!虚影睁开双眼,猩红目光扫过山谷,所有符文都开始扭曲、暗淡。
玄尘闷哼一声,竹杖上的青光迅速衰减。他以沉睡换来的三百年寿命,本已快到尽头,此刻强行催动阵法对抗罗盘,等于是燃烧最后的生命。
“前辈!”林悠然想冲过去帮忙。
“别过来!”玄尘厉喝,“小丫头,去萧景澜身边!用你的圣莲之血,与他建立血契共鸣!只有圣莲之力能暂时压制契约反噬,唤醒他的人性!”
林悠然咬牙转身,扑到萧景澜身边。他仍被光网束缚,但眼中金色火焰已弱了几分,显然玄尘的阵法在帮他抵抗兽化。
她毫不犹豫咬破手腕,淡金色的圣莲之血涌出,滴在萧景澜额头的狼头印记上。
“嗤——”
血液触及印记的瞬间,竟如热油入水般沸腾!金黑两色光芒从印记中爆发,与圣莲之血交融,形成一种奇异的灰金色。萧景澜发出痛苦的咆哮,整个人弓起身子,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但那双眼睛,逐渐恢复了清明。
“悠……然……”他艰难地吐出她的名字,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走……快走……”
“我不走。”林悠然紧紧抱住他,“景澜,听我说,玄尘前辈要我们建立血契共鸣。把你的力量分给我,我把圣莲之力给你,我们一起对抗兽化!”
她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淡金色血液与暗金色光芒交融,两人的气息开始同步。
而在另一边,玄尘与赵无延的战斗已到白热化。
竹杖与罗盘的碰撞,引动了整个山谷的灵气。
玄尘虽然苍老,但每一招都蕴含三百年沉淀的修为。竹杖点出,便有青莲虚影绽放,净化罗盘散发的黑雾。但他明显后继无力,每次施术后脸色就更苍白一分。
赵无延却越战越勇。罗盘与自身融合后,他几乎成了半个阵法大师,对镇狼谷的封兽阵了如指掌。他不断移动位置,每一步都踏在阵法的节点上,削弱玄尘的控制。
“老东西,你撑不了多久了!”赵无延狂笑,“等我破了这阵,取了狼神契约,再擒了圣莲宿主,便是大功一件!月蚀大人定会赐我完整的源暗之体,到时候——”
话音未落,一支银针无声无息刺入他后颈。
苏淮安不知何时绕到后方,三枚淬毒银针尽数射出。赵无延反应极快,反手一掌拍飞两枚,但第三枚正中穴位,他半边身子瞬间麻痹。
“找死!”赵无延怒喝,罗盘血光暴涨,化作数道血箭射向苏淮安。
黑鹰纵身扑来,双刀绞碎血箭,但自己也被震得吐血倒飞。他本就重伤,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苏先生,黑鹰,退下!”玄尘厉喝,竹杖猛地插入地面,“封兽阵——逆转!”
山谷中所有符文同时倒转!原本压制野兽本性的阵法,竟开始抽取萧景澜体内的狼神之力,通过玄尘的竹杖汇聚,化作一道暗金色的光柱,轰向赵无延!
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禁术。抽取契约之力,等于加速萧景澜的兽化,但此刻别无选择。
赵无延脸色终于变了。他举起罗盘硬挡,罗盘表面“咔嚓”一声裂开细纹。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轰飞,撞在岩壁上,喷出一大口黑血。
但玄尘也到了极限。
他跪倒在地,竹杖寸寸碎裂,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枯木逢春之术彻底崩解,他的魂魄即将消散。
“前辈!”林悠然惊呼。
玄尘艰难转头,看向她和萧景澜。两人此刻周身笼罩在灰金色的光晕中,气息交融,已初步建立血契共鸣。萧景澜眼中的金色褪去大半,虽然仍保留着部分兽化特征,但神智已清醒。
“成功了……”玄尘露出欣慰的笑容,“血契已成,至少能压制兽化三个月……够了……足够你们去青城山了……”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
“前辈,不要!”林悠然想冲过去,却被萧景澜紧紧抱住。
“别过去……他的时间到了……”萧景澜的声音带着痛苦,“他在用最后的力量……帮我们……”
玄尘看向赵无延。后者正挣扎着爬起,罗盘虽裂,但未完全毁坏。
“赵无延……”玄尘用最后的力气说,“你以为……三眼教真会重用你吗?你不过……是下一个容器罢了……”
他抬手,指向山谷深处:“镇狼谷真正的秘密……是‘葬神台’……那里埋着……上古狼神的……一根指骨……”
话音落下,玄尘彻底消散,化作点点青光,融入山谷的阵法中。
而整个镇狼谷,开始发生剧变。
地面震动,岩石崩裂。
山谷最深处,一座古老的石台破土而出。石台呈圆形,刻满比封兽阵更古老的符文,中央凹陷处,静静躺着一截指骨——洁白如玉,即使历经万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威压。
上古狼神指骨!
赵无延眼中爆发出贪婪的光芒:“狼神遗骨……若能炼化,我何须再仰人鼻息!”
他纵身扑向石台。
但就在这时,萧景澜胸口的狼头印记剧烈震动,与那截指骨产生共鸣!暗金色光芒如潮水般从他体内涌出,不受控制地流向石台。
“景澜!”林悠然感觉到他在迅速虚弱。
“指骨在召唤契约……”萧景澜咬牙,“它在吸收我的力量……要复苏……”
如果狼神指骨完全复苏,会怎样?没人知道。但上古神灵的力量,绝非凡人能承受。
赵无延已冲到石台边,伸手抓向指骨。指尖触及的瞬间,他整个人僵住了。
指骨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将赵无延完全笼罩。他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白光中扭曲、变形,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蠕动。
“不……不要……月蚀大人……救我……”他绝望地伸出手。
但月蚀不会来救他。
白光散去,赵无延还站在原地,但已完全变了模样。他的眼睛变成了纯粹的暗金色,瞳孔竖立如狼,脸上、手上长出细密的金毛。胸口的罗盘已完全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与萧景澜一模一样的狼头印记——只是颜色更深,更暗。
“原来如此……”赵无延——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存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重叠着两个人的音色,“狼神遗骨需要容器……而三眼教徒的身体……恰好被源暗改造过……能承受神力的侵蚀……”
他抬头,看向萧景澜,露出诡异的笑容:“同源的力量……吞噬你……我就能成为……新的狼神……”
真正的危机,现在才开始。
被狼神指骨附体的赵无延,实力暴涨。
他一抬手,山谷中的碎石便悬浮起来,如暴雨般砸向众人。黑鹰和苏淮安勉强躲避,但本就重伤的他们更加狼狈。
萧景澜强撑站起,将林悠然护在身后。血契共鸣让他暂时压制了兽化,但也消耗了大量力量。面对眼前这个半神半魔的存在,胜算渺茫。
“把契约给我。”赵无延一步步走来,每走一步,地面就留下一个燃烧的金色脚印,“我可以留你妻子全尸。”
萧景澜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林悠然的手。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已明白彼此心意。
林悠然将剩余的所有圣莲之血逼出,淡金色光芒如火焰般燃烧。她将这股力量全部注入萧景澜体内,自己则因失血过多瘫软下去。
“悠然!”萧景澜接住她。
“用我的力量……”林悠然脸色苍白如纸,“配合血契……或许能……短暂唤醒指骨中残存的……狼神意志……”
这是赌命。唤醒上古神灵的意志,哪怕只是一丝,也可能导致意识被吞噬。
但萧景澜别无选择。
他将林悠然轻轻放下,转身面对赵无延。暗金色光芒从他体内爆发,胸口的狼头印记亮如骄阳。这一次,他没有抗拒契约的力量,反而主动接纳,与林悠然注入的圣莲之力融合。
灰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
石台上的狼神指骨剧烈震动,竟自动飞起,悬浮在半空。指骨中,一道虚影缓缓浮现——那是一个伟岸的身影,狼首人身,眼中蕴含着星辰生灭。
狼神残魂!
赵无延脸色大变,想后退,但身体已被指骨控制,动弹不得。
狼神虚影看向萧景澜,又看向赵无延,眼中闪过人性化的厌恶。
“亵渎神躯……当诛。”
虚影抬手一指。
赵无延发出最后一声惨叫,整个人从内部开始燃烧,金色的火焰将他烧成灰烬,连魂魄都没逃出。
但狼神虚影也迅速淡去。指骨失去光芒,坠落在地,裂成三截。
危机解除了,但萧景澜也到了极限。
他跪倒在地,胸口的狼头印记疯狂闪烁,金黑两色疯狂交替。血契共鸣的效果正在消退,兽化再次开始。
更糟糕的是,因为强行唤醒狼神意志,他体内的契约之力已开始暴走。
“景澜……”林悠然爬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萧景澜艰难地转头看她,眼中金色火焰与人性光芒交织:“悠然……听我说……我撑不了多久了……你必须……立刻去青城山……不要管我……”
“不——”
“听我说完。”萧景澜用最后的理智说道,“玄尘前辈消散前……在我意识中留了一句话……他说……青城山的变故……可能比想象的更早……守山七老……已经开始‘苏醒’了……”
他吐出一口黑血,眼神逐渐涣散。
“如果我彻底兽化……杀了我……然后用我的血……激活青城玉佩……它会带你……找到源种……”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昏死过去。
胸口的狼头印记,彻底化为暗金色。
而山谷外,不知何时已聚集了数十道身影——他们都穿着青色道袍,面无表情,眼中没有神采。
守山七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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