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站台空旷而死寂,只有勘探队粗重的呼吸和防护服系统的运行声在回荡。那扇巨大的、雕刻着古老纹路的金属门静静地矗立在站台尽头,如同一个沉默的守卫,看护着门后跨越了漫长岁月的秘密。
门上那个与林珩吊坠完全吻合的凹陷,仿佛是命运早已设定好的锁孔。
“就是这里了。”林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仅仅是因为激动,更是因为门后传来的“回声”强烈到几乎化为实质,一种深沉而纯净的悲伤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的感知。没有疯狂,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浩瀚的哀恸。
渡鸦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门上的纹路,最后落在那个凹陷上。“准备开启。铁盾,夜枭,保持最高警戒。琉璃,记录一切能量和数据变化。”
铁盾和夜枭立刻分散到大门两侧,武器对准了门扉以及站台两侧的黑暗。琉璃迅速架设好各种探测仪器,镜头和传感器齐齐对准大门。
林珩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门前。他能感觉到胸口吊坠传来的温热,仿佛与这扇门,与门后的存在,产生了某种血脉相连的共鸣。他伸出手,将水滴状的吊坠,稳稳地按入了那个凹陷之中。
严丝合缝。
“嗡——”
一声低沉悠长的嗡鸣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站台都随之轻微震动。门上的古老纹路次第亮起,流淌着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光芒沿着纹路迅速蔓延,最终汇聚在门缝中央。
紧接着,没有任何机械运转的噪音,两扇巨大的门扉如同被无形之手推动,向着两侧缓缓、无声地滑开,露出了门后的景象。
没有预想中的复杂机械,也没有堆积如山的宝藏。
门后,是一个不算特别宽敞的圆形房间。房间的中央,是一个微微凸起的平台,平台上,静静地放置着一个约一人高的、晶莹剔透的菱形晶体。那纯净而强烈的“回声”信号,正是从这块晶体中散发出来的。
晶体内部,仿佛封存着一条缓缓流动的、由无数微小光点组成的银河。它散发着稳定而柔和的光芒,将整个房间照亮,光芒流淌在光滑如镜的墙壁和地面上,让这里看起来不像一个废墟深处的密室,反而像一座庄严的神殿。
而在晶体正前方的地面上,端坐着一具身披残破白色研究袍的人类骨骸。骨骸的姿态很安详,背对着门口,面向着晶体,低垂着头,仿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仍在凝视着这块瑰宝。他的身边,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类似数据存储器的设备。
“没有生命迹象,没有能量武器反应……环境辐射为零。”琉璃快速汇报着扫描结果,她的声音因为眼前的景象而充满了敬畏,“那块晶体……它的能量结构……我从未见过,稳定得不可思议,仿佛……超越了时间。”
渡鸦打了个手势,队伍小心翼翼地进入房间。铁盾和夜枭守在门口,警惕着外部。渡鸦、琉璃和林珩则走向中央的晶体和那具骨骸。
林珩越靠近晶体,那股浩瀚的悲伤情绪就越发清晰,但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感也油然而生。他的“共感”能力在这里变得异常温顺,不再有碎片化的冲击,而是如同涓涓细流,引导着他去理解。
他“听”到了,从那晶体中传来的,不是声音,而是一段凝结的、完整的信息印记——一个文明在“收割”降临前,最后的、也是最辉煌的片段。不是毁灭的过程,而是它曾经达到的科技与艺术巅峰,是无数生命对存在的思考与歌颂,是它们对星空的探索与渴望……这是一个文明留给后来者的、关于“它曾经存在过”的最终证明。
“这就是……‘回声’……”林珩喃喃自语,他终于明白了。密钥并非藏在毁灭里,而是藏在文明最璀璨的成果之中。
琉璃已经小心翼翼地拾起了那具骨骸旁的数据存储器。出乎意料,设备的接口是旧时代通用规格。她尝试性地连接了自己的终端。
“设备有电……里面只有一段音频日志,标记为‘最后的研究员 - 留言’。”琉璃看向渡鸦,后者点了点头。
她按下了播放键。
一个疲惫、沙哑,但却异常平静的男性声音,在寂静的圆形房间中响起,说的是他们能够听懂的旧时代通用语:
“致任何可能听到这段留言的后来者……”
“如果你能来到这里,听到这段话,证明‘视界之塔’的观测网络并未完全沉寂,也证明……我们的文明,终究还是未能逃脱‘收割’的循环。”
“我们称呼自己为‘第七纪’。我们曾触摸到时空的脉络,曾试图理解‘深渊’的低语,也曾……天真地以为可以对抗‘收割者’。”
“我们失败了。”
“这块晶体,是我们文明最高智慧的结晶,也是我们最后的‘回声’。它记录了我们从萌芽到鼎盛的一切精华,是我们留给宇宙的……墓志铭。”
“根据我们对‘塔’系统残留数据的破解,‘视界核心’的屏障,其密钥并非简单的密码,而是一个‘共鸣认证’。它需要接收到一个足够强大、足够纯净、且蕴含特定‘希望’频率的文明‘回声’,才能暂时关闭。”
“我们第七纪的‘回声’,因其终结时弥漫的绝望,并不符合要求。它过于悲伤了。”
“但是,我们利用最后的时间,在‘塔’的底层协议中,为下一个周期……也就是你们,留下了一个‘后门’。”
声音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
“后来者,拿起这块‘回声’晶体吧。它是信标,也是容器。当你们的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当你们能够理解并承载这份遗产时,将你们的‘希望’注入其中,与第七纪的‘回声’共鸣……或许,那将是点燃‘火种’,关闭屏障,直面‘收割者’的唯一机会。”
“这是我们……第七纪文明……最后的馈赠,与……请求。”
“请让我们的存在……拥有意义。”
音频到此结束,只剩下细微的电流噪音。
圆形房间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那具安静坐着的骨骸,那平静述说着文明终结与最后希望的声音,以及眼前这块承载了一个纪元全部辉煌与悲伤的晶体……这一切带来的震撼,远超之前在观测者之厅得知真相时的冲击。
这不是冰冷的推论,这是一个逝去文明跨越时空的、沉甸甸的托付。
渡鸦缓缓抬起手,对着那具第七纪研究员的骨骸,敬了一个庄重的、属于军人的礼节。
铁盾和夜枭在门口,也默默垂下了手中的武器。
琉璃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容器,开始收纳那块蕴含着沉重历史的“回声”晶体。
林珩站在原地,感受着那逐渐被容器隔绝、但依旧在灵魂深处回荡的悲伤与希望。他明白了,“屏障密钥位于回声之中”的真正含义——他们需要让自己的文明,孕育出足以点亮这“回声”的“希望”。
他们找到了密钥,但这把钥匙,却需要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去将它铸造完成。
前方的道路,依然漫长而艰难。
但他们手中,终于握住了一丝……真正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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