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暖阳透过蟠龙雕花窗棂，在坤宁宫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苏婉儿端坐紫檀案前，指尖轻抚着一卷边境舆图，眉宇间凝着深沉的思虑。
娘娘，北狄使臣已在殿外候旨。红玉轻步上前，低声通传。
苏婉儿抬眸，唇角微扬：
阿史那摩步履沉稳地步入殿内，此次他身后还跟着一位面容精悍的副使。依礼参拜后，他开门见山：皇后娘娘，外臣奉可汗之命，特来商议边境互市的详细章程。
苏婉儿不动声色地示意赐座：使节请讲。
我北狄愿以良马、皮毛换取大燕的茶叶、丝绸。阿史那摩取出一卷羊皮文书，这是拟定的货物清单与兑换比例。
苏婉儿接过清单，目光扫过那些刻意压低的马价和抬高的茶价，心中了然。她轻轻将文书置于案上：使节这是在说笑？一匹上等战马竟只值十斤茶叶？
副使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倨傲：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近年来北狄马场兴盛，马匹已不如往日珍贵。
苏婉儿挑眉，既然如此，大燕也不必急着购马。倒是听闻北狄今冬缺粮，不如我们先谈谈粮食贸易？
此言一出，阿史那摩脸色微变。北狄今夏遭遇旱灾，粮食短缺本是机密，不想已被大燕知晓。
苏婉儿趁势又道：况且，本宫记得去年北狄一匹良马尚值百斤茶叶。使节这般压价，莫非是觉得大燕不识货？
阿史那摩强自镇定：娘娘误会了。实在是...
使节不必多言。苏婉儿打断他，既然北狄诚意不足，今日便到此为止。
见苏婉儿作势欲走，阿史那摩急忙起身：娘娘留步！价格可以再议。
苏婉儿这才缓缓落座，取出一份早已备好的章程：这是本宫拟定的贸易细则，使节不妨一观。
阿史那摩接过细看，越看越是心惊。这份章程不仅将马价提到合理价位，更对贸易时间、地点、数量都做了细致规定，几乎堵死了所有可钻的空子。
这...每月交易数量为何要有限制？副使忍不住问道。
苏婉儿淡然一笑：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放任交易，难免会有奸商囤积居奇，扰乱市价。使节以为呢？
阿史那摩沉吟片刻，忽然道：外臣还有一个请求。希望大燕能允许北狄商队在京城设立商馆，以便长期贸易。
这个要求出乎意料。若允北狄在京城设馆，无异于允许其长期驻扎眼线。
苏婉儿端起青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使节这个提议倒是有趣。不过...她放下茶盏，目光如炬，既然要设商馆，不如两国互设。大燕也很想在北狄王庭设立商馆，不知可汗意下如何？
阿史那摩顿时语塞。北狄向来严禁外族在王庭附近活动，这个条件他们绝不可能接受。
看来使节还要请示可汗。苏婉儿了然道，既然如此，今日便先谈到这里。
待使臣退下，赵元宸从屏风后转出，眼中带着赞许：婉儿这一手以退为进，用得恰到好处。
苏婉儿轻叹：北狄表面求和，实则处处算计。不过...她指向地图上的一处关隘，他们越是急着促成贸易，说明国内形势越是紧迫。
三日后，阿史那摩再次求见。这次他带来了修改后的章程，条件优厚了许多。
可汗同意按娘娘所拟的价格交易。阿史那摩道，只是希望大燕能先行提供一批粮食，以解燃眉之急。
苏婉儿仔细阅过新章程，忽然指着一处条款：这里写着以物易物，两不相欠，是何用意？
阿史那摩解释道：这是说交易完成即两清，互不赊欠。
本宫以为不妥。苏婉儿提笔蘸墨，在文书上添改，应当注明若有货物质量问题，可在一个月内要求退换
这个补充条款让阿史那摩面露难色。北狄原本打算以次充好的计划就此落空。
谈判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苏婉儿步步为营，不仅争取到最有利的贸易条件，更在条款中埋下诸多对大燕有利的细节。
最后，当阿史那摩准备在文书上用印时，苏婉儿忽然道：且慢。本宫还有一个条件。
娘娘请讲。
贸易既开，边境当立碑为界。大燕愿与北狄共同勘定边界，立碑明誓，永不相犯。
这个提议看似平常，实则暗藏玄机。近年来北狄屡屡侵扰的几处争议地带，都将借此机会明确划入大燕版图。
阿史那摩岂会不知其中利害，但此时北狄急需粮食，只得咬牙应下。
文书既成，苏婉儿命人设宴款待。席间，她似是无意间提起：听闻北狄有位名叫脱脱不花的将军，英勇善战，不知近来可好？
阿史那摩手中酒杯微微一颤：脱脱将军...已经病故了。
苏婉儿叹息：可惜了。当年他在雁门关外的英姿，本宫至今记忆犹新。
这句话看似怀念，实则是在提醒北狄勿忘前耻。阿史那摩面色尴尬，只得举杯掩饰。
宴席散去时，已是月上中天。赵元宸与苏婉儿并肩站在宫墙上，望着使臣远去的车队。
这一局，我们赢得漂亮。赵元宸道。
苏婉儿却神色凝重：陛下不要忘了，北狄之所以让步，是因为他们需要时间休养生息。待他们恢复元气，必会卷土重来。
那依皇后之见？
当趁此机会，加固边防，训练新军。同时广积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赵元宸颔首：就依皇后所言。另外...他顿了顿，太子近日在兵部的表现，皇后以为如何？
苏婉儿露出欣慰的笑容：睿儿渐露锋芒，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代明君。
月华如水，洒在这一对帝后身上。他们知道，今天的胜利只是暂时的，大燕的太平盛世，需要一代代人的守护。
而此刻，在返回驿馆的马车上，阿史那摩正对副使沉声道：这位大燕皇后，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难对付。速速传信给可汗，原定计划需要调整...
深秋的夜风中，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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