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透硝烟未散的云层，将金辉洒遍历经血火洗礼的皇城。宫墙箭垛上凝结着暗红色的血渍，汉白玉阶残留着刀剑劈砍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灼混合的气息。禁军将士正在沉默地清理战场，拾起散落的兵刃，小心翼翼地抬走阵亡同胞的遗体。
赵元宸矗立在乾阳殿前，玄色龙纹战甲上刀痕交错，猩红披风被鲜血浸染得深浅不一。他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唯有眉宇间难掩鏖战整夜的疲惫。苏婉儿静立其侧，月白宫装沾染了尘土与血点，发髻微散，那双明澈的眼眸却沉淀着历经生死后的从容。
“带叛将周霆。”赵元宸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沉静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铁链拖地的沉重声响由远及近。四名禁军押解着一名囚服男子踏过青石板路。曾经意气风发的禁军副统领周霆，此刻发冠脱落，囚衣褴褛，手脚皆被精铁镣铐束缚，每迈一步都激起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
周霆被强按着跪倒在玉阶之下。他猛然抬头，目光扫过赵元宸威严的面容，最终定格在苏婉儿沉静的眉眼间，忽然发出一阵凄厉惨笑：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赵元宸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眼神如万年寒冰：“朕待你周家不满，为何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待我不薄？”周霆猛地挣动铁链，眼中燃起疯狂的火焰，“我周家三代为将，父亲为你赵氏江山战死沙场！可我得到了什么？区区副统领之职？那萧战何德何能，竟始终压我一头！”
苏婉儿轻移莲步，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周将军只见萧战位高于你，可曾见他每逢战事必身先士卒？可曾见他为护卫皇城三日不眠？职位高低，岂是背叛君国的理由？”
周霆啐出一口血水，面目狰狞：“皇后娘娘倒是巧舌如簧！你们这些深宫妇人，懂得什么沙场征伐？”
“朕懂得忠义二字的重量。”赵元宸踏步下阶，玄色战靴停在周霆面前，“你可知晓，朕已拟好诏书，待秋狩之后便擢升你为京畿卫戍总督。可惜...”
周霆浑身剧震，眼中闪过刹那的动摇，随即又被疯狂吞噬：“此时说这些，不过是想看我悔恨的模样！休想得逞！”
赵元宸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掷于叛将面前：“这是从你书房暗格搜出的通敌罪证。你不仅勾结幽冥逆党，更将边防布阵图泄露北狄。周霆，你辜负的何止是朕，更是大燕的万千黎民！”
广场上顿时哗然四起，连正在清理战场的士卒都停下手头动作，怒视着跪地的叛将。
周霆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剧烈颤抖，却吐不出半个字。
恰在此时，一骑快马冲破晨雾疾驰入宫，马上传令兵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声嘶力竭：
“启禀陛下！边关八百里加急！北狄血狼军得知京城叛乱，集结十万铁骑猛攻雁门关！靖北侯率军血战三日，伤亡过半！”
赵元宸眼神骤寒，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周霆：“听见了吗？这就是你通敌卖国的恶果！”
周霆彻底瘫软在地，仿佛被抽去了脊梁。
苏婉儿缓步上前，声音清冷却传遍全场：“周将军口口声声为周家荣耀，可还记得令尊周老将军正是战死在抵御北狄的沙场？若他泉下有知，见你竟与杀父仇寇勾结，该是何等痛心疾首！”
此言如同最后一击，彻底摧毁了周霆的心理防线。他猛地以头抢地，嚎啕大哭：“父亲！儿子不孝！儿子罪该万死啊！”
凄厉的哭嚎在寂静的广场上久久回荡。
赵元宸转身面向众将士，声音铿锵如铁：“众将士听令！叛将周霆，勾结逆党，通敌卖国，罪证确凿，按律当斩！然国难当头，北狄犯境，朕暂留其性命，押入天牢，待平定外患后再行发落！”
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全场染血的面容：“昨夜一战，诸位将士护驾有功，朕铭记于心。而今北狄趁乱来犯，边关告急，朕需要你们继续护卫这大燕江山！”
“誓死效忠陛下！”震天动地的呼声冲破云霄。
赵元宸微微颔首，转向苏婉儿时目光柔和些许：“皇后昨夜献策破敌，功不可没。”
苏婉儿屈膝行礼，裙裾如莲叶翻卷：“臣妾分内之事。当务之急，是应对北狄入侵。”
“正是。”赵元宸抬头望向北方，眼神锐利如鹰，“传朕旨意，即刻点兵十万，三日后，朕要御驾亲征！”
众臣闻言纷纷跪地：“陛下三思！京城初定，陛下不宜轻离！”
赵元宸抬手制止劝谏：“北狄以为我大燕内乱有机可乘，朕必须亲自告诉他们，大燕的脊梁从未弯曲！”
他看向苏婉儿的目光中带着毫无保留的信任：“朕离京期间，由皇后监国，萧战辅政。”
这个决定引起一阵骚动。苏婉儿也微微怔住，显然未曾预料如此安排。
“陛下...”
赵元宸不容置疑地道：“皇后之才，昨夜已见。朕信你。”
三个字，重如千钧。苏婉儿迎上他深邃的目光，郑重行礼：“臣妾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
处置完毕，赵元宸示意将周霆押下。当两名禁军架起瘫软如泥的叛将时，一枚玄色令牌从他怀中滑落，“铛”的一声脆响，在青石板上滚出数尺。
那令牌通体乌黑，上刻展翅玄鸟，鸟目镶嵌着两颗鸽血红宝石，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芒。
苏婉儿眸光一凝，上前拾起令牌仔细端详。
“这是...”她轻声自语。
赵元宸也注意到这枚异样令牌：“幽冥的信物？”
苏婉儿摇头：“不像。幽冥令牌是黑铁所制，刻有鬼首。这枚令牌材质特殊，触手生寒，雕工精湛，更像是...某种古老宗族的信物。”
她将令牌递予赵元宸。令牌入手冰凉刺骨，那玄鸟的眼睛仿佛活物般直视人心。
赵元宸眉头微蹙：“详查此物来历，务必水落石出。”
“臣妾明白。”苏婉儿应道，将令牌小心收纳入袖。
局势稍定，赵元宸与苏婉儿并肩踏上玉阶。历经整夜苦战，两人皆已疲惫不堪，但步伐依旧坚定沉稳。
行至阶顶，赵元宸忽然驻足，转向苏婉儿：“昨夜那一箭，多谢。”
他指的是乱军之中，苏婉儿及时发现暗处冷箭并出声警示的惊险一幕。
苏婉儿唇角微扬，眼中泛起暖意：“陛下为臣妾挡的箭，又何止一支？”
两人相视无言，历经生死考验的默契在目光交汇间流转。
步入大殿，宫人早已屏退。赵元宸卸下沉重战甲，露出内里明黄常服。苏婉儿亲自为他斟茶，动作优雅如行云流水，仿佛方才广场上的一切从未发生。
“陛下当真要御驾亲征？”苏婉儿将青玉茶盏递上，声音轻柔。
赵元宸接过茶盏时，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指，两人俱是一顿。
“势在必行。”赵元宸轻抿香茗，“北狄此次来势汹汹，若非朝中有内应，断不会如此精准把握京城叛乱时机。朕怀疑，幽冥残余仍在暗中活动。”
苏婉儿神色凝重：“陛下的意思是...”
“明面上，朕是去退敌。实则，要引出那些藏在暗处的鼠辈。”赵元宸放下茶盏，“京中就托付给你了。监国期间，你可调动神机营全部资源。”
苏婉儿郑重点头：“臣妾必当竭尽全力。”
赵元宸凝视着她，忽然道：“待朕凯旋，有些话，朕想与你细说。”
苏婉儿抬眸，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心弦微动：“巧得很，臣妾也有些话，想对陛下倾诉。”
殿内一时寂静，唯有金兽香炉中青烟袅袅，在两人之间缠绵缭绕。
忽然，殿外传来通传声：“陛下，靖北侯世子求见，称有要事禀奏。”
赵元宸与苏婉儿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宣。”
殿门开启，一位风尘仆仆的年轻将领大步而入，单膝跪地：
“臣李延昭参见陛下、皇后娘娘！臣奉家父之命，星夜兼程回京禀报。北狄此次出兵非同往常，他们军中...有中原人担任军师，对我大燕布防了如指掌！”
赵元宸猛然起身：“可知那军师身份？”
李延昭抬头，年轻的面庞布满忧色：“家父说，那军师用兵如神，布局精妙，似是...似是深谙我朝兵法大家陆明渊的战术！”
“陆明渊？”苏婉儿惊诧出声，“他不是二十年前就已...”
赵元宸面色凝重如铁：“陆明渊当年神秘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若他当真投靠北狄...”
殿内气氛顿时压抑得令人窒息。
苏婉儿轻轻握住袖中的玄鸟令牌，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
“陛下，”她转向赵元宸，目光坚如磐石，“无论对手是谁，这一仗，我们非赢不可。”
赵元宸迎上她的视线，缓缓颔首：“是，非赢不可。”
窗外，旭日东升，金光普照历经劫难的皇城。胜负虽分，然北方的风暴正在酝酿，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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