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镇,黄昏时分。
一辆马车摇摇晃晃驶入镇口,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九叔掀开车帘,望着熟悉的街道,眉头却渐渐皱起。
不过离开了几个月,镇上却变了样。
街道两旁的店铺,好几家都关着门,门板上贴着“歇业”的红纸。偶有行人匆匆走过,也都是低着头,神色惶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灰味。
“师父,不对劲啊。”秋生探出头,左右张望,“这还没天黑呢,怎么街上就没人了?”
文才缩在车厢角落,抱着包裹,小声说:“该不会是……闹鬼吧?”
九叔没答话,目光落在镇东头。那里有座两层小楼,原本是家茶楼,此刻却门窗紧闭,楼顶上……似乎飘着淡淡的黑气。
马车停在义庄门口。
义庄还是老样子,只是更破败了。门上的铜锁生了锈,墙头的瓦片掉了好几块,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没过膝盖。
“唉。”九叔叹了口气,跳下车,“秋生,去找镇上的锁匠。文才,把东西搬下来。”
秋生应了一声,刚转身要走,却见巷子口急匆匆跑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保安队的制服,腰挎盒子炮,跑得气喘吁吁,帽子都歪了。正是阿威——任家镇保安队长,任婷婷的表哥。
“九叔!九叔你可算回来了!”阿威冲到跟前,一把抓住九叔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九叔皱眉:“阿威,怎么回事?镇上……”
“出大事了!”阿威脸色发白,压低声音,“这几个月,镇上死了七个人了!都是……都是半夜死的,死状诡异,全身血都被抽干了!”
秋生和文才倒吸一口凉气。
九叔眼神一凝:“从头说。”
阿威擦了把汗,把九叔拉到义庄屋檐下,这才细细道来。
原来,三个月前,也就是九叔他们离开后不久,镇上就开始出怪事。
先是镇东头茶楼的老板娘,半夜起来小解,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死在茅房里。全身苍白,脖子上有两个细小的红点,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
接着是打更的老刘,死在更楼里。
然后是对街的王裁缝、米铺的伙计、私塾的先生……
“都是半夜死的,死法一模一样。”阿威声音发颤,“镇上请了好几个道士来看,有的说是僵尸,有的说是恶鬼,可做了几场法事,一点用都没有。前几天又死了一个,是钱老爷家的丫鬟……”
九叔打断他:“钱老爷?哪个钱老爷?”
“就是新搬来的那个钱百万钱老爷。”阿威说,“他在省城做生意发了财,三个月前搬来咱们镇,买了西街那座大宅子。可搬来没几天,家里就接连出事。先是管家摔断了腿,然后是厨娘得了怪病,现在连丫鬟都死了……”
秋生插嘴:“那钱老爷没请人看看风水?”
“请了!”阿威一拍大腿,“请了三个风水先生,都说宅子风水没问题。可怪就怪在,住进去的人就是会出事。”
九叔沉吟片刻,又问:“死的人都是被吸干血的?”
“对!”阿威连连点头,“仵作验过,脖子上有两个牙印,全身一滴血都没了。可奇怪的是,伤口周围没有淤青,也不像是被人咬的……”
九叔抬头看了看天色:“带我去看看尸体。”
“啊?”阿威一愣,“现在?天都快黑了……”
“就是天黑才要看。”九叔转身对秋生说,“你和文才先收拾义庄,把祖师爷牌位请出来,香烛备好。我去去就回。”
秋生应下,文才却苦着脸:“师父,我、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你留下帮秋生。”九叔不容置疑,“阿威,带路。”
·
停尸房在镇子西头,是镇上富户集资建的,平日里由老仵作看守。
老仵作是个干瘦老头,姓陈,在任家镇干了三十多年,见惯了生死。可此刻,他端着旱烟袋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九、九叔,您可算回来了。”陈老仵作打开停尸房的门,一股混合着草药和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屋里停着三具尸体,盖着白布。
九叔掀开第一具白布,是个年轻女子,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脖子上果然有两个细小的红点,像是针扎的,周围皮肤干净,没有淤血。
“死了多久?”九叔问。
“三天。”陈老仵作凑过来,“这姑娘是钱老爷家的丫鬟,叫小翠,十八岁。死的那天晚上,她跟另一个丫鬟同屋睡,早上起来就发现她没气了。”
“同屋的人没事?”
“没事,睡得死死的,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九叔又看了另外两具尸体,死状一模一样。他伸手按了按尸体的皮肤,冰凉,但没有僵硬——这不正常,死了三天,尸体早该僵硬了。
“有验过血吗?”九叔问。
陈老仵作点头:“验了,血确实没了。可您看这脖子上的伤口,这么小,怎么可能把全身的血都抽干?而且……”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偷偷割开一具尸体的血管看了,里面不光是没血,连……连血管都瘪了,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吸干了。”
九叔眉头紧锁。
这症状,不像僵尸,也不像普通的吸血鬼。倒像是……
他忽然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咬破指尖,在符上画了个血咒,然后贴在尸体的额头上。
黄符无风自动,缓缓燃烧起来。火焰是绿色的。
“阴魂附体,吸血养魄。”九叔脸色凝重,“这不是僵尸干的,是鬼——画皮鬼。”
“画皮鬼?”阿威和陈老仵作同时惊呼。
九叔点头:“画皮鬼是怨气极重的女鬼,擅长幻化人形,以吸食活人精血为生。它们吸血时,会用鬼气麻痹猎物,所以被吸血的人不会挣扎,同屋的人也察觉不到动静。”
他顿了顿:“而且画皮鬼吸血后,会把猎物的魂魄也一并吞食,用来修补自己的鬼体。所以尸体不会僵硬——因为三魂七魄都没了,只剩一具空壳。”
阿威听得头皮发麻:“那、那怎么办?”
“先找到它藏身的地方。”九叔收起黄符,“画皮鬼白天需要依附在画皮上休息,那画皮必然是阴气极重之物,比如……古画、旧衣裳,或者死人的遗物。”
他看向阿威:“最近镇上有没有人买卖古物?或者……有没有谁家挖到了老坟?”
阿威想了想,忽然一拍脑袋:“有!钱老爷!他搬来的时候,带了好几大车东西,听说里面有不少古董字画。而且……”
他压低声音:“我听说,钱老爷在省城是开当铺的,专门收死当。那些东西,很多都是死人家里当出来的,不干净。”
九叔眼神一凝。
“走,去钱府。”
·
钱府在西街,是镇上最大的宅子,五进五出,雕梁画栋,气派得很。可此刻,宅子大门紧闭,门口挂着两个白灯笼,在夜风中摇摇晃晃,平添几分阴森。
阿威上前敲门。
许久,门才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苍老的脸——是钱府的管家,姓李,左腿打着夹板,拄着拐杖。
“李管家,这位是九叔,咱们镇上有名的道长。”阿威介绍,“钱老爷在吗?我们有事想请教。”
李管家打量了九叔几眼,犹豫片刻,才打开门:“老爷在书房,请随我来。”
宅子很大,但很冷清。一路上没见到几个下人,偶尔遇见的,也都是神色慌张,低头快步走过。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草,但大多枯死了,只有墙角几丛夜来香开得正盛,香气浓郁得有些刺鼻。
九叔皱了皱眉。
夜来香招阴,种这么多,难怪宅子阴气重。
书房里,钱老爷正在看账本。他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身材微胖,穿着绸缎长衫,手上戴着个玉扳指。但脸色很差,眼窝深陷,印堂发黑,显然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钱老爷,这位是九叔。”阿威又介绍一遍。
钱老爷抬起头,勉强笑了笑:“久仰九叔大名。请坐。”
九叔没坐,直接问:“钱老爷,听说您府上最近不太平?”
钱老爷笑容僵住,叹了口气:“实不相瞒,确实……唉,自从搬来这宅子,就没消停过。我请了好几位先生来看,都说宅子风水没问题,可就是……”
“可否让我看看您从省城带来的那些古董字画?”九叔打断。
钱老爷一愣:“古董字画?这……”
“贵府接连出事,很可能问题就出在那些东西上。”九叔道,“画皮鬼擅长依附古物,尤其是死人的遗物。”
钱老爷脸色变了变,犹豫再三,还是点头:“好吧。李管家,带九叔去库房。”
库房在后院,是个独立的厢房,门上挂着三把大锁。李管家掏出钥匙,一打开,一股陈腐的气味扑面而来。
屋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木架,上面摆着瓷器、玉器、字画,琳琅满目。
九叔走进库房,目光扫过那些物件。望气术开启,他能看到一些物件上缠绕着淡淡的黑气——那是阴气,说明这些东西确实不干净。
忽然,他的目光停在角落里的一幅画上。
那画装在紫檀木画匣里,匣子上刻着精美的花纹。但此刻,画匣缝隙里,正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
“那是什么画?”九叔问。
钱老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变:“那、那是一幅古画,据说是前朝一位名妓的画像。我收来的时候,卖家说这画有点邪门,让我小心供奉。但我没当回事……”
九叔走到画匣前,伸手触摸匣子。
冰凉刺骨。
“打开看看。”
钱老爷迟疑着,让李管家取来画匣。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幅绢本设色画,画中是一个绝色女子,穿着红衣,坐在窗边梳妆。画工精湛,女子栩栩如生,尤其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
但仔细看,女子的嘴角……似乎带着一抹诡异的笑。
九叔盯着那画,忽然从怀中掏出一面八卦镜,对着画一照。
镜中,画上的女子……动了!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镜外的九叔,嘴角越咧越大,露出森白的牙齿。
“果然是你。”九叔冷笑,迅速收起八卦镜,对钱老爷说,“这画我要带走。另外,今晚子时之前,府上所有人都离开,去别处暂住一夜。”
钱老爷吓得不轻,连连点头:“好好好,都听九叔的!”
九叔卷起古画,用黄符封好,转身离开。
走出钱府时,天色已彻底黑了。
阿威跟在后面,小声问:“九叔,那画……真是画皮鬼?”
“嗯。”九叔点头,“而且道行不浅,至少百年。今晚我要在义庄设坛,收了它。”
他抬头看向夜空,月明星稀。
“秋生文才那边,应该准备好了吧。”
义庄里,秋生和文才确实忙活了一下午。
祖师爷牌位请出来了,香烛备好了,法坛也搭起来了。文才还特意去镇上买了糯米、黑狗血、公鸡血——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有备无患。
“师父怎么还不回来?”文才坐在门槛上,眼巴巴望着门外。
秋生正在擦拭桃木剑:“急什么,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哎,回来了!”
九叔和阿威走进院子,手里还拿着个画匣。
“师父,这就是那画皮鬼?”秋生凑过来。
九叔点头:“把法坛移到院子里,今晚要在月光下做法。秋生,你去准备七盏油灯,按北斗七星的位置摆好。文才,把糯米撒在院子四周,别留缝隙。”
两人应声忙活去了。
阿威搓着手:“九叔,那我……”
“你回去吧,告诉镇上的人,今晚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门。”九叔道,“对了,让陈老仵作明天一早来一趟,有些事要问他。”
阿威如蒙大赦,连忙跑了。
子时将近。
义庄院子里,法坛已布置妥当。七盏油灯在夜风中摇曳,摆成北斗七星状。院子四周撒了厚厚一层糯米,在月光下泛着白光。
九叔站在法坛前,将那幅古画展开,挂在竹架上。
画中女子在月光下,似乎更加生动了。
“秋生,文才,退后三步。”九叔取出一叠黄符,咬破指尖,在每张符上画下血咒。
子时到。
月光忽然暗了一下。
画中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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