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张飞府邸的院子，一股浓烈的酒气就扑面而来。
正堂门口，张飞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就那么叉着腰站在那儿，一身黑色的常服敞着怀，露出护心毛。他瞪着一双铜铃大眼，直勾勾地盯着刘禅，眼神里满是“你小子来干嘛”的质问。
“三叔。”刘禅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仿佛没闻到那冲天的酒气，也没看到张飞那要吃人的表情，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
“哼，太子殿下大驾光临，俺这小地方可是蓬荜生辉啊！”张飞说话阴阳怪气的，显然是带着情绪。
昨天朝会之后，“兵归国有”的风声就已经传遍了长安城的将军府。别人什么反应不知道，反正张飞是气得喝了一晚上的闷酒。他手下那几千人，都是从涿县一路跟着他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老兄弟，说是兵，其实跟家人差不多。现在倒好，他大哥刚当上皇帝，他这侄子就要来摘桃子，这叫什么事儿？
“三叔说的哪里话，我这不是想三叔了，过来看看您嘛。”刘禅笑嘻嘻地凑上去，一点储君的架子都没有。
“少来这套！”张飞一挥手，差点扇到刘禅的鼻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有屁就放，别跟那些文官一样拐弯抹角的，俺听着烦！”
“好嘞。”刘禅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三叔，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谈一笔大买卖。”
“买卖？”张飞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刘禅，“什么买卖？我这儿除了酒就是刀，没别的买卖可谈。”
“当然有。”刘禅指了指院子里正在操练的几个亲兵，他们身上穿着的铠甲，有的还带着补丁，手里的长矛也磨损得厉害。“三叔，你看你这些兵，跟着你南征北战，劳苦功高。可他们穿的甲，用的兵器，是不是差了点意思？”
张飞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嫌俺的兵不够威风？”
“不不不，三叔误会了。”刘禅连忙摆手，“我是说，他们值得更好的。三叔你想想，要是你手下这五千兄弟，全都换上咱们汉军武库里最新打造的百炼钢甲，手里拿的都是锋利无比的马槊长矛，每个月领的粮饷翻一倍，受伤了有最好的大夫治，战死了家里人能领一大笔抚恤金，老了退役了还能分到一块地养老。你觉得，怎么样？”
张飞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刘禅描述的这个场景，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梦里才有的好事。他自己可以不在乎吃穿，但他不能不在乎手下这帮兄弟的死活前程。他自己拿俸禄养着这几千人，说实话，压力很大，平日里省吃俭用，才能勉强维持。要是真能像刘禅说的那样……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张飞的语气软了下来，但还是带着警惕。他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想说的就是‘军队正规化’。”刘禅看火候差不多了，抛出了自己的核心思想，“三叔，你手下的兵，以后不再是你张翼德的私兵，而是我大汉最精锐的野战军团之一，番号我都想好了，就叫‘飞熊军’，怎么样，威风吧？”
“飞熊军？”张飞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感觉还挺带劲。
“对，飞熊军！”刘禅趁热打铁，“这支军队，朝廷给你扩编到一万人！兵员从全国给你挑最壮实的，战马给你挑最好的。以后，你这个当将军的，就不用再操心粮草、装备、抚恤这些破事儿了，这些全都由丞相府和后勤部门给你办得妥妥当p。你只管一件事——带着你的飞熊军，训练，然后上阵杀敌，把曹丕那小子的脑袋给我拧下来！”
刘禅越说越激动，指着北方，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张飞脸上了。
“你想想，你带着一万个武装到牙齿的猛士，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锃亮的铠甲，扛着绣着你‘张’字的大旗，在战场上横冲直撞。那场面，啧啧……那才叫真正的将军，才叫万户侯！”
张飞被刘禅这番话给说得热血沸腾，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带着一万“飞熊军”冲锋陷阵的场景了。他是个纯粹的武将，最烦的就是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后勤杂务，如果真能像刘禅说的那样，只管打仗，那简直是太爽了。
“这……这听着倒是不错。”张飞的口风彻底松动了，“可……可这兵，以后就不听我的了？”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谁说的！”刘禅一拍大腿，“兵还是你带，将还是你当！指挥权牢牢攥在你手里，除了我父皇和你大哥我，谁也调不动你的飞熊军。只不过，他们领的是朝廷的饷，穿的是朝廷的甲，他们心里明白，自己是大汉的兵，你是大汉的将军。这样一来，他们打仗才更有劲儿，因为他们是为国尽忠，不是为谁当家奴。三叔，你说这个理儿，对不对？”
“为国尽忠……”张飞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用袖子擦了擦嘴，发出“哈”的一声酒嗝。
“你小子，嘴皮子倒是挺利索。”张飞盯着刘禅，“这事儿，是你自个儿想出来的，还是诸葛村夫教你的？”
“主要是我自己想的，也跟相父商量过。”刘禅坦然道，“三叔，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好不容易把大汉的旗号重新立起来，可家底子还薄得很。曹丕在北边，孙权在东边，都盯着我们呢。我们必须把所有的力量拧成一股绳，才能跟他们斗。军队，就是咱们的拳头。拳头要是不够硬，不够听话，这天下，怎么打？”
这番话，说到了张飞的心坎里。他脾气是爆，脑子可不傻。打了半辈子仗，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好！”张飞把酒坛子重重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你小子说得对！俺张飞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只要是为了大哥的江山，为了兴复汉室，别说私兵，就是要俺这条命，俺也给了！”
他蒲扇般的大手在刘禅肩膀上重重一拍：“就按你说的办！俺第一个把兵交出来！不过你小子得给俺记着，‘飞熊军’，一万人，一匹马都不能少！铠甲兵器，也得是最好的！”
“一言为定！”刘禅疼得龇牙咧嘴，心里却乐开了花。
最难啃的骨头，啃下来了！
有了张飞这个“急先锋”，剩下的人就好办了。关羽远在荆州，鞭长莫及，而且他一向高傲，对这种事未必上心。赵云那边，刘禅有十成把握。至于马超、魏延等人，他们本就是降将，根基不深，更不敢在这种原则问题上跟朝廷叫板。
这“兵归国有”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算是稳了。
刘禅从张飞府里出来的时候，感觉肩膀火辣辣地疼，但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知道，一个崭新的、强大的、真正属于国家的职业化军队，即将在这片土地上诞生。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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