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蓝色的火焰,在他瞳孔中映出最后一抹光亮,然后猛地一缩。
火焰熄灭。
影子消失了。
周明远眼中的光,也跟着一同熄灭。
他僵硬地维持着举杯的姿势,身体却缓缓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再无声息。
桌上,那盏小小的灯笼,灯芯已灭,但灯身依旧散发着微弱的、不属于凡火的余温。
满屋的布偶,也在火焰熄灭的同一时间,如烟雾般悄然散去。
椅子空了,酒菜还温着,仿佛这场诡异的夜宴从未发生过。
只有门外台阶上,那七十二双湿漉漉的鞋履,在黎明前的寒气中,一点点变得透明,最终消散无踪。
天亮了。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京城古老的屋檐上时,一声沉闷的巨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轰——”
尘封多年的名录司旧衙,那两扇足以容纳四马并行的大门,在没有任何外力推动的情况下,自动向内洞开。
街上的行人惊恐地驻足,只见空无一人的正厅高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尊与人等高的仕女母偶。
母偶面无表情,一手托着算盘,一手垂于身侧,安静地端坐着。
在它身后,一幅崭新的白色帛书从高梁上垂下,如同圣旨,又如同招魂幡。
帛书上用朱砂写着七项裁决,字字泣血。
从主谋周明远,到其余六名同伙,再到当年知情不报、收受贿赂的大小官员,一共七十二人,姓名、罪状、死法,一一罗列,清晰无比。
有人注意到,名单上那些已死的同伙,官方记录的“意外”死因,竟与帛书上“偿命”的方式分毫不差。
而周明远的死法,帛书上只写了两个字:
宴毕。
帛书末尾,是一行更小的字,却让所有看到的人,从心底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
“执行方式——灯引路,偶代行,人不知。”
人群死寂。
这意味着,过去数年间,那些看似意外的死亡,全都是一场场早已注定的清算。
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执灯阁前,人头攒动。
韩昭,曾经的名籍院大司录,京城户籍的最高掌管者,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亲手点燃了一个火盆。
她面色平静,将一卷卷代表着旧日权力的纸质名册、户籍档案,亲手投入熊熊烈火。
那是她穷尽一生心血守护的东西,是她权力的根基。
“从今日起,阳世名录,尽归于此。”
她转身,面对高台上的母偶,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广场。
火光映着她的脸,也映着母偶冰冷的面容。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银铃,一步步走上高台,亲手将铃铛挂在了母偶的颈间。
“从此以后,善恶功过,不再由人记,而由灯照。”
话音落下,她轻轻拨动了铃铛。
“叮铃——”
一声清脆的铃响,仿佛一道无形的指令。
阁楼顶端,那盏彻夜长明的巨大青灯,忽然连闪七十二次,每一次闪烁,都像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七十二次明灭之后,青灯恢复了它原本缓慢而有规律的呼吸。
韩昭走下高台,对着母偶深深一拜。
这一拜,是旧秩序对新规则的彻底臣服。
人群中,钦天监首席女官温砚秋,面色惨白地挤了出来。
她手中拿着一封辞呈,径直走向火盆,将辞呈投入火焰。
“罪臣温砚秋,请求以平民之身,加入‘灯下观政团’,自愿接受母偶监督,为昔日之罪愆赎罪百年。”
说完,她从袖中拿出另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那是她凭借记忆,复原出的七十三桩,被她亲手用星象和天意之说掩盖下去的冤案、错案。
她将纸张投入火盆。
火焰“轰”地一下,腾起一人多高,颜色竟变成了诡异的金色。
火光中,一道细如发丝的金线从火焰里射出,闪电般缠上了温砚秋的右手手腕,形成一个无法抹去的环状标记。
标记不痛不痒,却如影随形。
“待审标记!”人群中有人失声惊呼。
传闻中,这是执灯阁对罪孽深重、但尚有一线生机者的标记。
三日之内,若无功过去抵,金线便会勒断手腕,勾走魂魄。
温砚秋看着手腕上的金线,惨然一笑,竟是如释重负。
她跪倒在地,对着母偶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
审判,总比永无止境的自我欺骗要好。
同一时间,横跨护城河的石桥桥头,一座名为“听风庐”的小亭,在一夜之间悄然建成。
盲眼琴师裴无咎,那个被萧无咎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皇室后裔,此刻正抱着他的古琴,端坐亭中。
他成了执灯阁首任“听风记录官”。
他的耳朵,记录着街头巷尾的传闻,孩童无意的哭闹,醉汉深夜的梦语,甚至流浪猫犬不同寻常的嘶叫。
他将这些驳杂的信息,编成不成曲调的简谱,日夜弹奏。
琴声悠悠,通过某种奇妙的共鸣,传入执灯阁内,传入母偶耳中。
第三日,当他弹奏一段关于“孕妇夜梦七十二婴同啼”的记录时,阁楼上的母偶,有了反应。
它那只托着算盘的左手,僵硬地动了。
“咔、咔、咔……”
算盘上的算珠自行拨动,最终生成了一段无人能懂的编码。
这段编码,通过那枚银铃,化作一道微光,射向了城中另一处。
最终,在执灯阁新立的案卷石碑上,第一条非复仇性质的记录被自动刻下:
事件编号:甲子零零壹。
事由:城南王氏妇,请为腹中胎儿预登名姓,求灯火庇佑。
新的规则,在无声中开始运转。
城郊,织魂一族残破的墓碑群中。
谢扶光将那具一直跟随着她的黑袍傀儡,连同一个装满了金银财宝的箱子,一同封入了一口巨大的樟木箱中。
她亲手将箱子埋入当年柳婆子战死的残碑之下。
做完这一切,她抚过冰冷的碑面,指尖触碰到那两枚早已嵌入石中的结字钱。
“账,清了。”
她低声说,像是在对逝去的族人交代,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她转身,一身轻松,准备就此远去,将这京城的风雨,彻底抛在身后。
可刚走两步,她忽然感觉袖中微微一动。
她疑惑地伸手入袖,竟摸出了一张不知何时被塞进来的、泛黄的纸片。
纸上用炭笔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里提着一盏更歪的灯笼。
旁边还有一行稚嫩的字迹:
“阿阮姐姐说,你要回来收灯油钱。”
谢扶光捏着纸条,看着那幼稚的图画,冰封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数日后,贫民巷。
已成为执灯母偶首位掌控者的阿阮,正在进行每日的例行巡查。
她看见一个约莫八岁的女童,正蹲在墙角,用一截黑炭,在地上画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灯笼,神情专注。
阿阮走近,轻声问:“你画这些做什么?”
那女童闻声抬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干净得像一汪清泉。
但在与阿阮对视的刹那,她眼中竟闪过一丝极淡的青光。
“它们来找我了。”女童用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平静语气说,“说下一个记账的,该是我。”
阿阮沉默了。
她看着这个和当年的自己一样,被“选中”的女孩,片刻后,从怀中取出一颗备用的、温润如玉的骨珠。
她将骨珠轻轻放在女孩满是炭灰的掌心。
就在骨珠与女孩皮肤接触的瞬间,远在城中心的执灯阁顶楼,那盏巨大的青灯,忽然无风自摇了三下。
清晨,天色微亮。
京兆府的老捕头李振,正带着一队衙役巡查南市。
当他们走到七十二条街巷交汇的那个巨大十字路口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李振吸了吸鼻子,眉头紧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
不是血腥味,也不是尸腐味。
而是一种……像是无数盏灯油被同时点燃后,留下的,混杂着檀香与纸灰的清冷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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