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清冷,空灵,不带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它是一根无形的探针,穿透了霍天生所有的伪装,绕过了他所有的心防,精准地刺入他灵魂最深处,那个独属于二十一世纪,孤独而骄傲的内核。
“我等了你……五百年。”
“你终于,来了。”
轰——!
霍天生的大脑,思维的洪流在这一刻遭遇了无法逾越的堤坝,奔腾的海啸撞上了亘古的冰川。
所有念头,瞬间崩解。
他那台早已习惯了高强度运转,能同时处理军政、科技、人心博弈的超级计算机,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运算过载,彻底停摆。
一片空白。
五百年?
等我?
这两个词,化作两柄审判的巨锤,跨越时空而来,将他穿越以来,用无数次胜利与算计堆砌而成的,那份身为“唯一异数”的自信与骄傲,砸得支离破碎。
怎么可能?
他来到这个世界,满打满算,不过十载。
这个女人,她等的,究竟是谁?
又或者,她所说的“等”,并非字面意义上的时间跨度。它是一种属于这个神秘部落的,独特的,充满了象征意义的修辞手法?是一种宗教仪式上的说辞?
无数个念头在他死寂的脑海中疯狂闪回,碰撞,炸裂。最终,所有混乱的思绪,都汇成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你活了五百年?”
霍天生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颤抖。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
那女子,也就是伊蘅族的圣女,对于他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撼动,似乎没有半分在意。
她那双幽深如古井的眸子,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那目光里没有探究,没有好奇,更没有敬畏。那感觉,就像是在端详一块等待了数个世纪,终于出现在眼前的,有趣的石头。
“我叫伊月。”
她朱唇轻启,自我介绍。声音依旧空灵,却少了几分神性的飘渺,多了几丝属于人的温度。
“我们伊蘅族,并非这片土地的原住民。数千年前,我的祖先因为某种原因来到此处。”
她顿了顿,说出了一个足以让任何史学家都为之疯狂的数字。
“若以你们的纪年法,今年,我应当是六百二十七岁。”
六百二十七岁。
霍天生的瞳孔,再一次剧烈地收缩。
他的大脑,在那一瞬间,甚至忘记了去处理“并非原住民”这几个字背后所蕴含的,颠覆性的信息。
他只是本能地,疯狂地,逆推着时间。
五百年前,是东汉末年,三国乱世的序幕刚刚拉开。
六百年前,则是大秦帝国二世而亡,楚汉争霸的时代!
一个活了六百多年的,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的女人?
即便霍天生来自一个信息爆炸,见惯了各种光怪陆离科幻设定的时代,此刻,他也感到了一阵阵的晕眩。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脚下的土地变得虚浮而不真实。
这不是科学。
这甚至超越了他所能理解的任何玄学。
“随我来。”
伊月没有再给他任何消化这惊天信息的时间。她赤着双足,转身,向着那座由活体藤蔓与白色晶石共生而成的神殿走去。
霍天生强行将翻腾的气血压下,调动起每一丝意志力,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他必须搞清楚。
必须。
他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穿过那扇由藤蔓自动编织、又自动解开的大门,神殿内部的景象,再一次颠覆了霍天生的认知。
这里没有他想象中的任何祭祀用品。没有神像,没有香炉,没有燃烧的烛火。
它更像一个巨大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生态温室。
半透明的白色晶石构成了宏伟的穹顶,将外界的光线过滤得柔和而均匀,洒遍神殿的每一个角落。
无数他从未见过的奇特植物,在温室中肆意生长。
有的植物,叶片薄如蝶翼,能随着空气的流动,一翕一张,仿佛在呼吸光芒。有的花朵,竟能模拟出各种清脆的鸟鸣,花瓣的震动奏出一曲曲自然的乐章。
霍天生的视线越过这些奇花异草,投向更远处。
一片被隔离出来的水池中,一条通体覆盖着青色鳞片,人首蛇身的生物,正慵懒地盘踞在一块温润的白玉石上,对着穹顶吞吐着水汽,形成一圈圈小小的彩虹。
另一边的山壁之下,几头长着獠牙,身披虎纹的巨大野猪,正用它们那坚硬的口鼻,机械地拱翻着地面,寻找着埋藏在泥土下的某种块茎。
但无论是那人首蛇身的怪物,还是那虎纹野猪,它们的眼中,都没有半分属于智慧生物的光芒。
只有最原始的,属于野兽的本能。
一种空洞的,被设定好的麻木。
生物基因工程!
霍天生脑中瞬间闪过这个词。
震撼。
无与伦比的震撼。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个落后的铁器时代,竟亲眼见证了即便是在他原来的世界都未能完全企及的尖端生物科技。
但紧接着,是更深的困惑。
拥有如此鬼斧神工的生物科技,拥有这种能自体发光,能随意塑形的建筑材料,可为什么,这个部落的生活方式,却依旧停留在如此原始的阶段?
他们用骨笛,而不是更高效的通讯设备。
他们穿长袍,而不是更便捷的现代服饰。
他们点油灯,而不是更明亮的电灯。
这种强烈的,仿佛将两个完全不相干的文明硬生生拼接在一起的违和感,让霍天生感到了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里,是‘神圃’。”
伊月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她的话解答了他心中的部分疑惑,却又带来了更多的谜团。
“我们失去了绝大部分的传承。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守护着这片最后的圃田,等待着一个,能够重启文明,让我们重返家园的‘变数’出现。”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
那双清澈的眸子,再次落在了霍天生的身上。
“根据‘星图’的推演,这个变数,会在这个纪元的这个时间,出现在这片土地。他,能引动天雷,令山川崩裂,令顽石成灰。种种迹象,都与你,分毫不差。”
霍天生心中一紧。
山崩石毁,引动天雷。指的定然是霹雳弹与火炮的威力。
他的心念电转,不动声色地试探道:“星图推演?观星之术,我亦略知一二。却不知此术,竟能精准至此?”
他不禁联想到自己在道教学院时,接触到的那些玄之又玄的周易八卦,紫微斗数。
难道这个世界的道门,也与这天外来客,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伊月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摇了摇头。
“推演,并非卜算。”
“那是千年前,上一任圣女,以生命作为代价,提取出的一段关于未来的,模糊的轨迹。”
原来如此。
霍天生的心,猛地一松,一块无形的巨石落了地。
还好。
还好。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穿越者。
他们只是将自己当成了一个符合“预言”的本土天命之人。这个身份,虽然同样麻烦,但至少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有的放矢。
“那你呢?”
霍天生看着眼前这个谜一般的女人,忍不住追问。
“你也能用生命,去推演未来吗?”
伊月闻言,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绽放出了一抹极淡的,却又美得令人心颤的笑容。
她没有回答。
那笑容,如同一片轻盈的羽毛,轻轻拂过霍天生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无法平静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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