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无法想象出认知以外的事物。
扶苏脑补出来的大坝形同倒插的山峰,牢牢地卡在陡峭的峡涧之间。
一道白色匹练高悬半空,如万马奔腾般滔滔不绝坠落于深潭之中。
周边水汽弥漫,草木葱郁。
山中飞鸟走兽徜徉在五色霞光之中,美轮美奂宛若仙境。
接下来的旅途似乎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驴车沿着河边的水泥路继续向前行进。
一艘艘满载的货船沿着临南河水流而下,而空载的货船则挂起风帆,以缓慢而稳定的速度逆流而上。
双方一左一右,井然有序,居高临下俯视,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陆上往来的牲口、车辆也愈发稠密。
水泥路的另一侧是大片的庄稼和菜畦,方方正正、整整齐齐。
孩童沿着田埂欢笑奔走,农妇弯着腰在地里忙碌劳作。
“那是什么?”
“妹婿你快看,那个矗立在田间转动的高楼!”
扶苏的形容相当抽象,但陈善不用转头也知道他在说什么。
“这不是什么转动的高楼,它叫风车。”
“顾名思义,以风能为动力来源……”
察觉大舅哥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陈善想了想抬起手臂。
风力你不理解,大逼兜总理解吧?
我抽一巴掌你的脸在动,风抽上去它也在动。
所以二者是可以互换的。
“妻兄……”
陈善看到对方那张白净英俊的面孔,无奈地叹息着放下手臂。
这要是抽上去,掌印如此明显,曼儿非得跟我没完不可。
“你就把风当做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搅动高楼上的风叶。”
“风叶动了,再通过转轴、齿轮等传导到下方的机器中。”
“然后人就可以用这股风力来脱粒、磨面、榨油。”
“平日你吃的面饼都是这么来的,懂了没有?”
扶苏作为大秦土着,他只是见识少,却一点都不傻。
沉思片刻后,他不确定地说:“风吹过来,然后那座高楼把它转化成了一股力。”
“这股力又经过复杂的转变,替人干起了农活。”
“我说的对吗?”
陈善懒得继续解释,虚伪地竖起大拇指:“妻兄不愧是曼儿的兄长,和她一样聪明。”
“就是你说的那样!”
扶苏目不转睛地盯着悠悠旋转的风车,喃喃自语:“风会替人干活,真是无法想象。”
“妹婿,乔松能走近些观望吗?”
陈善无力地摆摆手:“去吧,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丘叔,从前面的路口进去。”
驴车转向一条崎岖狭窄的田间小道,此时正赶上秋收时节,大量捆扎好的秸秆和装满粮食的竹筐笸箩摆在田边地头,挤占了原本就不宽裕的空间。
扶苏不得已只能下车走路,踩着收割后的农田深一脚浅一脚继续前行。
陈善为了躲开这个好奇宝宝,独自留在驴车美滋滋地躺了下来。
天高云阔,鼻间充斥着草木泥土的芬芳。
万里碧空中,一排大雁排着人字形往南飞去。
真美啊!
陈善无意间一瞥,立马翻身坐了起来。
大舅哥不是说要去看风车吗?
怎么往田地深处去了?
扶苏此时脚步飞快,眼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之色。
层层叠叠堆积的粟米秸秆中,放着个半人多高的大木箱。
一位驼背老农脚下踩着活动的踏板,将谷穗伸进上面的缺口中。
草叶飞尘扬起,沉甸甸的谷穗被装满铁钉的滚轮打落,坠入下方的箱体中。
“老伯,这是什么?”
扶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等对方回身的时候飞快地问道。
“打谷机啊,你没……”
老农下意识说了半句话,眼神立刻警惕起来。
“后生娃,你是哪里来的?”
“怎么看着眼生的很。”
幸好跛脚车夫跟了过来:“这是县尊的妻兄,来西河县探亲的,不是外人!”
老农哦了一声,表情瞬间变得亲和友善。
他笑呵呵地作揖行礼:“见过赵家公子。县尊与令妹大婚时,老朽还去迎过亲呢!”
“嗯,仪表堂堂,果然是一家人。”
扶苏不敢怠慢,抬手还了一礼:“多谢老伯赞誉。”
“乔松方才听您说,这个箱子叫打谷机?”
老农拍了拍身边的箱板:“对啊。”
“外面见不到吧?”
“这是修德发下来的,每家每户都有。”
“用来打谷又快又便捷。”
“它值不了几个钱,赵公子想要的话,让修德送你几百架。”
扶苏一边点头,一边盯着打谷机的细节观察,力求将它的模样刻画在脑海中,不留任何死角。
寒暄几句后,为免引起怀疑,他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赵公子,县尊被人围上了。”
“你要是想去看风车,咱们就多逛逛。”
“县尊他恐怕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车夫老丘指着驴车的方向,面露为难之色。
扶苏翘首望去,只见陈善站在车边,被一群妇孺老幼团团围住。
各色瓜果菜蔬争相被塞入他的手中,实在拿不了就堆在车上。
“回去吧。”
短暂权衡后,扶苏放弃了之前的打算。
西河工业区方圆三百里,这般走走停停,恐怕几个月都逛不完。
一眼望去,田野中架起的风车不在少数,以后总有观摩的机会。
“修德,你长得越来越壮实了。”
“最近一定吃得好,睡得好!”
“曼儿姑娘肚里的娃娃什么时候落地?”
“我把衣服鞋子都做好了,就等着你的喜讯呢!”
一个身板宽厚的农妇抢占了最有利的位置,她嗓门洪亮,说话时还不断拍打陈善的肩头,二人显得相当熟络。
扶苏目睹此景,不经意间想起件往事。
赤沙部首领窟咄隆仅仅是拍了陈善两下肩膀,就被他定性为‘取死之道’。
那这农妇呢?
岂不是要死个几十上百次?
“这里土地肥沃,庄稼长势茂盛。”
“无论男女老幼,衣着得体,气色也好。”
扶苏不想打扰别人叙旧,放缓脚步随口说了一句。
“那是当然啊!”
车夫老丘骄傲地仰起头:“县尊顾念旧情,格外厚待我们这些老伙计。”
“青壮在工坊中劳作,每个月都能拿一笔丰厚的薪俸。”
“老弱妇孺在家中务农,粮食菜蔬多得根本吃不完。”
“我们这里不纳税、不服役,连房舍、田地、牲口都是县尊分下来的,一文钱都不用花。”
“什么苛捐杂税听都没听说过,年末了还有一笔岁赐可以领。”
“日子过得能不好嘛!”
“嗨呀,老叟夸口一句,西河工业区就没有穷人!”
扶苏怔怔地点了两下头。
刚才听车夫夸耀时,他情不自禁回忆起一段儒家圣典《礼记》中的内容。
因为很长时间内都被当做自己的毕生愿景,所以记得一清二楚。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本以为天下大同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可是眼前的这一切……
怎么会是陈善呢?
怎么能是陈善呢?
他跟礼仪道德扯不上半点关系,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奸大恶之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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