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依旧沉默地流淌,暗沉的水面映不出天光,只有那些永不熄灭的业火莲花,如同点点残烬,漂浮其间,提供着幽冥地府唯一的光源。
老艄公撑着长长的竹篙,动作机械而熟练,拨开那些触碰船身便会灼灼作响的红莲。这条河,他渡了不知多少年岁,河水亘古不变的腥涩气息早已浸透他的魂髓。就在竹篙又一次划破水面,带起一串幽暗水花时,一声极其突兀、清脆,如同名贵瓷器骤然崩裂的声响,猛地刺穿了地府永恒的死寂。
老艄公霍然回头。对岸,那座矗立了千万年,见证了无数魂魄最后回眸的望乡台,正从最顶端开始崩塌。汉白玉的雕栏画栋,此刻竟像被孩童随意捏碎的冰糖,一块块、一片片,簌簌剥离、坠落,砸进下方那池永远翻滚、蒸腾着血腥与怨气的血河里,激起更加浓烈的污浊。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而暴戾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忘川河畔。
“是…魔气。”老艄公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握着竹篙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脚下的忘川河水不再平静,开始剧烈地翻涌、沸腾,水面上原本循着某种玄奥轨迹、静静漂向轮回井的魂魄们,像是被投入滚油的冰块,骤然发出了凄厉至极的尖叫。他们眼中温顺或茫然的神色被疯狂的赤红取代,互相撕咬、抓挠,脖颈上束缚着、引导他们前往转世的锁链被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却丝毫阻止不了他们的躯体在相互吞噬中,化作一缕缕扭曲升腾的黑烟。
地府的天,变了。
地藏皇的身影踏着一座金色的莲台,自弥漫的黄泉迷雾中无声无息地浮现。他宽大的僧袍下摆扫过焦灼的地面,袍角过处,那些被逸散魔气灼烧出的焦黑痕迹,竟泛起点点柔和的金光,焦土转瞬愈合,重新生出嫩绿的青苔,散发出微弱的生机。然而,这修复仅仅是表象。从幽冥更深、更底层的地方传来的震颤愈发强烈,仿佛有一头被囚禁了万古的巨兽,正用它锋利的爪牙,疯狂地抓挠、撕扯着支撑整个地狱世界的基石。
“地藏,别来无恙。”
一个声音响起。那声音极其刺耳,像是无数生锈的铁针在粗糙的玻璃上来回刮擦,听得人神魂都在颤抖。地藏皇抬起平静的眼眸,望向忘川河的中央。那里,原本空无一物的水面上,此刻站立着一个身影。他穿着一件与现代人间无异的深色夹克,下身是染着不明污渍的牛仔裤,最令人心悸的是他指间把玩着的那颗物事——一颗仍在微微跳动、散发着纯净轮回法则气息的心脏。那是执掌轮回秩序的判官,赖以存在的本命元丹。
“碎界魔,你擅闯幽冥,毁坏轮回,可知罪?”地藏皇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地府的混乱与那刺耳的魔音,平稳得如同古寺的晨钟。他掌中缓慢转动着一串念珠,每一粒温润的珠子表面,都隐约映现出地狱之中,无数生灵正在承受的种种苦难景象。
那被称为“碎界魔”的男人嗤笑一声,五指猛地收拢,那颗跳动的判官之心在他掌心如同脆弱的浆果般被捏碎,爆开一团猩红的血雾。血雾炸开的刹那,远方,十殿阎罗那巍峨森严的宫殿群仿佛同时被无形巨锤击中,剧烈地摇晃起来,殿顶那些凝聚着阴司法则的琉璃瓦,成片成片地坠落、粉碎。“罪?”碎界魔的声音充满了讥讽与怨毒,“你们这些死守着陈规旧矩、自诩秩序的老东西,才真正应该尝尝被撕碎、被毁灭的滋味!”他狂笑着,猛然抬手,向下一按。
整条忘川河,那承载了无数魂魄、划分阴阳的古老河流,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从河床中整个捞起,骤然直立!浑浊的、浸泡着业力的河水化作数百丈高的恐怖水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朝着横跨河面、连接此岸与彼岸的奈何桥,铺天盖地地倒灌而去!水墙之中,无数被卷入的魂魄惊恐地挣扎、哀嚎,更添其势。
地藏皇向前踏出一步,身上那件朴素的袈裟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奔涌咆哮、足以摧毁桥梁、湮灭魂魄的忘川之水,在距离他身前三尺之地,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墙壁,骤然凝固!奔腾的水流停滞在空中,保持着冲击的骇人形态,却无法再前进分毫。水墙里那些挣扎哀嚎的魂魄,在地藏皇身上散发出的柔和金光笼罩下,渐渐停止了躁动,脸上恢复了平静,被那金光温柔地托起,缓缓送回了原本应该流淌的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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