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道士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踏碎幽冥与阳间的界限,闯入这片无尽深渊的。
“噗——”
一口滚烫的、蕴含着本命元气的心头精血,喷在嗡鸣不止的雷击桃木剑上。剑身篆刻的古老符箓瞬间被点燃,爆发出刺目的青白色雷光,强行在那片如同凝固血痂般的暗红色天幕上,撕开了一道不稳定的、滋滋作响的裂缝。
硫磺、焦糊与灵魂腐烂的恶臭,混合着永不停歇的、刮骨剜心般的哭嚎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从裂缝另一端扑面而来。几乎将他周身以龙虎山正统玄法撑起的护体罡气冲散。
清虚脸色一白,道袍下的身躯微微晃动,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他一步踏入了地狱。
暗红色的天空低垂,如同亘古未愈的溃烂伤疤。扭曲的山脉是痛苦本身凝固成的怪诞形状,岩浆河流与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冥水诡异地并流,锁链拖曳的刺耳声响是这里永恒的背景音。
这里,是十八层地狱。是因果报应,自行运转的终极刑场。
与这惨烈图景格格不入的,是一个行走在其间的身影。
他身着朴素的僧袍,周身散发着柔和而恒定的金光,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如同苦海中唯一不容置疑的坐标。他行走在刀山火海,驻足于寒冰血池,每一次俯身,都会在一个正承受极致酷刑的灵魂前停留,以低沉的梵音,引导着那些被痛苦淹没的意识,去反思他们为何会在此地。
“你因生前口舌之恶,造谣诽谤,毁人清誉家庭,如今受这拔舌之刑,可曾明白,舌为利害本,口是祸福门的道理?”
那正在被鬼差用力拉扯舌头的鬼魂,眼中在梵音入耳时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清明,但随即又被无边的痛苦淹没,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意义难辨的哀鸣。
地藏皇并不急躁,只是持续诵念着经文,如同最耐心的工匠,等待着在痛苦间歇中,那灵魂可能迸发出的、哪怕只有一刹那的真正悔悟。
这不是审判,审判早已由他们自身的业力完成。这更像是……引导。在这片由绝对因果法则统治的领域里,他是一座桥梁,连接着沉沦与解脱。
然而,今天,这座永恒的炼狱,闯入了一个不该存在的“杂音”。
地藏皇诵经的声音微微一顿。
他感受到了那道强行撕裂地狱帷幕的、与周遭一切法则都显得水火不容的“生者”气息,以及那其中蕴含的、一往无前的决死之意。
下一刻,他的身影已从受刑的鬼魂前消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那道不稳定裂缝的前方——地狱的非法入口处。
他看到那个中年道士,青色八卦道袍已被逸散的幽冥气息腐蚀出破洞,头戴的偃月冠歪斜,额上青筋暴起,汗珠滚落,显然维持这通道已让他油尽灯枯。但他手中的桃木剑依旧死死指向身前,剑尖雷光跳跃,试图对抗整个地狱对他的天然排斥。
“这位道士,为何擅闯地狱禁地?”地藏皇开口,声音不高,却仿佛携着整个十八层地狱的重量,震得那本就摇曳的通道裂缝一阵剧烈扭曲。
清虚心中巨震,气血翻涌,几乎又要喷出血来。他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收拢了几分因对抗而产生的凌厉气机,恭敬却难掩急切地行礼:
“晚辈龙虎山清虚,拜见地藏尊者!实非有意触犯幽冥律法,实乃情非得已!阳间有数位苦主,思念其在地狱受刑之亲人成疾,命不久矣。他们倾尽所有,求我施法,超渡其亲人魂魄往生极乐,以全人伦,以慰残生!此乃晚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得不为!”
地藏皇的目光平静如古井深潭,倒映出道士内心的每一丝波澜——那慈悲是真的,但那隐藏在慈悲之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修道者的自负,以及对“人情”的考量,压过了对“天理”的敬畏。
“你的慈悲心肠,吾已知晓。”地藏皇缓缓道,“然,生死轮回,因果报应,乃是天地根本法则,非一人之情可僭越。你身后这些鬼魂,”他目光扫过清虚身后那几个被道法暂时庇护,却依旧因身处地狱而瑟瑟发抖的魂魄,“生前或造杀业,或行欺诈,种种罪孽,非虚非妄。在此受苦,正是为了净化灵魂,了结业债。此乃他们必经之路。”
清虚眉头紧锁,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争辩的意味:“尊者之言,自是天地至理。但我龙虎山秘传道法,玄奥精深,自有净化业障、护持魂魄往生之能!况且,不过是区区几个鬼魂,对于浩瀚无边的地狱而言,不过沧海一粟,能有何影响?尊者何不行个方便,成全阳间那几个行将就木的可怜人?这也是功德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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