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正面搏杀,而是利用对地形的敏锐观察,拼着左臂被山匪锋利砍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为代价,鲜血瞬间浸透粗布衣裳,他却强忍剧痛,利用树林和岩石的掩护,制造出大队援军即将赶到的假象,又模仿不同的呼喝声,成功吓退了那群乌合之众的山匪。
归来后,王魁当众大力拍着他的肩膀,声音洪亮,充满了看似发自肺腑的“真诚”与“感激”:“好兄弟!阿四!这次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机灵,咱们这趟镖就全完了!我王魁在此发誓,绝不会亏待自己兄弟!等这批药材的利润结算清楚,必定分你一成!让你也过上好日子!”
柳三(阿四)的心,久违地悸动了一下。臂膀上伤口的疼痛似乎也变得不再难以忍受。或许……或许这世间,并非全然是冰冷和欺骗?或许真有人能看重这份拼死护镖的“义气”?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耻于承认的期盼,在他冰封的心湖底层悄然滋生。他开始等待着,等待着那份承诺中的奖赏,那不仅是一笔钱,更像是对他这次“信任”投注的回报。
几天后,王魁把他叫到后院,避开众人,脸上堆满了“沉重”与“难色”,甚至眼眶都有些发红:“兄弟,我对不住你啊!天杀的!那收货的奸商,他……他拿着药材,跑了!货款一分钱都没拿到!我这镖局,眼看资金周转不开,就要垮了啊!”他捶打着胸膛,声音带着哭腔,演技逼真得足以骗过大多数人。
柳三沉默地看着他,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王魁腰间那块新换的、水头十足的翡翠玉佩,鼻尖敏锐地捕捉到从里间隐隐飘出的、只有做成大买卖后才会点燃以示庆贺的昂贵檀香气味。他用鲜血和险些付出生命换来的,不是承诺的酬劳,不是所谓的“兄弟情义”,而是更为彻骨、更为精致的欺骗。那刚刚萌芽的、脆弱的信任,再次被无情地碾碎,这一次,掺杂着他自己曾小心翼翼付出过的、微不足道却无比真实的期盼,碎得更加彻底,化为齑粉。
前世的愤怒和深入骨髓的狡诈,如同被唤醒的毒蛇,开始在他体内复苏。他不再相信任何人,用怀疑和算计的眼光审视着周围的一切。他不动声色,利用杂役身份的便利,暗中收集证据,精心设计了一个圈套,最终在众人面前一举揭穿了王魁私吞货款、假报损失的把戏。并以掌握的证据为要挟,逼王魁交出镖局的实际控制权。
他成了新的主宰。很快,他变得比王魁更甚。他利用信息差,在生意伙伴之间左右逢源,坑蒙拐骗;布置精巧的合同陷阱和法律漏洞,让几个原本实力不俗的竞争对手在不知不觉中倾家荡产。他重新拾起了“言语的陷阱”,并且做得比前世更加隐蔽,更加滴水不漏,更加狠辣无情。他以为自己终于参透了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而唯一的真理就是,比所有人都更加狡诈,更加不择手段。
财富和权力随之滚滚而来,他成了城中令人侧目的新贵,身边开始聚集各色人等。这时,一位自称是南方没落贵族后裔的小姐婉娘,如同不经意间飘入他生活的柔美蝴蝶。她美丽不可方物,眉宇间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轻愁,眼神清澈如秋水,望向他时,充满了不谙世事的“崇拜”和全身心的“依恋”。她说,她爱的不是他的财富,而是他白手起家的“才华”和面对困境时展现的“能力”。
柳三那颗在欺骗与背叛中早已冷硬如铁的心防,第一次产生了真正的、连他自己都感到惊愕的裂痕。他甚至开始下意识地规划起与她的未来,想着或许真能与这“纯净”的女子携手,逐渐洗去手上的污秽,摆脱这互相倾轧、永无宁日的泥沼。
他送她昂贵的、出自名家之手的珠宝首饰,她欣然接受,眼中泪光点点,说是“定情信物”,会永世珍藏。他为她购置了一处僻静雅致、带着小庭院的宅院,她欢喜地搬了进去,说是会在那里安静地“等待花轿”,做他最美丽的新娘。
直到那一天,他想给她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喜,没有告知便去了那处雅苑。却在窗外,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婉娘与另一个男人——赫然是当年那个馒头铺老板,如今衣着光鲜,俨然一副富商模样——的对话。那“柔弱”的婉娘,此刻正用他熟悉无比的、属于同行的那种精明算计的语气,冷静地说道:“这蠢货,倒是比当年那个小叫花子好骗多了。这些珠宝,足够我们下半辈子逍遥了。”
他付出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真挚“信任”,换来的,却是量身定制的、处心积虑的、更为残忍和彻底的骗局。那一刻,柳三没有暴怒,没有立刻冲进去撕碎那对狗男女,他只是觉得浑身冰冷,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一种比在拔舌地狱被业火灼烧时更加深邃的空洞和寒冷,从灵魂最深处弥漫开来,将他彻底吞噬。原来,他从未逃离那个互相欺骗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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