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几人僵持之时,又一阵快马加鞭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一队身着银甲,手持长戟、腰配雁翎刀、头戴狻猊兜鍪的武士疾驰而来,身上发出金属碰撞叮叮铃铃的声音。
吁~
“你们是哪里来的?这是什么情况?”为首的武士容貌很是威严,两撇胡子像刀一样插在脸上,配上他的粗厚低沉的声音更显着严厉。
“我们乃滑地来的点灯人,执行祭天大典安保任务。”霍谷作为队主,自然由他回答。
“她呢?”武士说话毫不客气,指着地上的女人。
很明显,这帮武士都是身份地位不低的官兵,飞扬跋扈的态度,百分百是中央军,而非从地方抽调。
霍谷思索了一下,正欲解释,韩斋却一个健步突然上前说道:“此女乃流民,既拿不出房契,也没有户帖,正在和我们纠缠。”
韩斋说话的时候眼含笑意,但为首的武士毫不在意。
“祭天大典在即,竟还有人在此胡搅蛮缠,我看她不是流民,而是逆贼。”武士言语中露出着凶恶,眼神仿若杀人一般。
“来人,将此女连同竖子一同斩杀。”
为首的武士言毕,身后一名银甲武士立刻抽出腰间佩刀。
就算是不沾人气的霍谷,也被这武士草率的判决给惊傻了。
这女子扰乱秩序不假,但一句毫无根据的“逆贼”就把大人和孩子一同杀了,也太过了吧。
所有人吃惊的时候,只有韩斋在暗戳戳的笑。
陆缺这个人,他是了解的。此人虽然为人世故圆滑,却视人命珍贵如山。
无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草芥小民,在陆缺那里,似乎都有一种一视同仁的感觉。韩斋冥冥中感觉到,陆缺的一些想法,似乎不属于周陆,或者说不属于周陆这个时代。
因为陆缺的眼里没有尊卑贵贱之分,人人生而平等。
甚至于,陆缺的表现更倾向于帮助比他弱的人,对于比他强和地位高的人,他的客气、谄媚和讨好,只是遵循世俗的法则而已。
从未见过他恃强凌弱,只听说过他为了弱小不惜得罪大人物。
从这一队武士急匆匆的样子,韩斋断定他们的身后应该是有更大的官员前来视察,他们急于清理街道,确保领导到来时毫无问题。
此刻激怒他们,这孤儿寡母十有八九会被斩杀。
而陆缺,注定出手阻拦。
邑都不是遇州,这里可没有护着陆缺的柳宗国死老头子。激化矛盾,说不定能直接把陆缺置于死地。
人命不值钱,何况每时每刻都会出现的流民。
武士的刀毫无感情的出击,就像一块冬日里的冰。
噌……叮……
利刃出鞘,相互交击。
果不其然,陆缺以风雷之势,抽刀挡住了第二名银甲武士的刀锋。
韩斋乐了,形势果然朝着自己算计的方向走。
“王八蛋,你想造……”为首的武士刚想扣一顶大帽子给陆缺,忽然又想到点灯人是独立系统,不归皇帝和朝廷管,冲突大了会不好收场。
“你们点灯人想干什么?”武士保持了理智,话锋急转,暴怒如雷。
“我等正在核实此女此子身份,敢问阁下是谁?怎可见人就杀,这符合《周陆法典》和《大昱律法》吗?”陆缺面色凝重,一身正气问道。
为首的武士心想,这小子脑子有病吗?写在纸上的东西,只在百姓之间才有用,自己可是直属朝廷的命官,官说的话就是法。
“吾乃金吾卫左司阶高吉。奉金吾卫大将军刘明之名执行巡逻、防卫任务。刘明大将军身兼大典卫队队主,你们下级抽调来的点灯人,本应配合我们执行任务,胆敢阻挠执法,简直以下犯上。”高吉大声既对着陆缺,也对着霍谷吼着。
才是个金吾卫左司阶,区区正六品,就敢这么狂?霍谷心里一阵鄙夷,注视高吉的眼神变成了斜视。
高吉在提到刘明名字的时候,总是将双手举向一侧抱合一拜,足见他对刘明的尊敬和谄媚刻入了骨子里。
仅凭此举,霍谷就推测出高吉应该是个没有背景的人。此类人,为了晋升而讨好领导,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领导随意的一句夸赞,都足以让他快乐一整天;随口一个空头支票,就可以让他献祭自己的良知。
一旦有什么工作做不到位,这类人也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和自我否定之中,痛苦自残后,继续卷。
正所谓媚上者必欺下。
对于地位比自己低的人,这类人是在自身权力的最大范围内为难别人。
此刻陆缺一众人和地上无依无靠的女人孩子成为了他随意欺辱发泄的对象。
“在下可不敢阻挠司阶大人执法,在下只是奉公执法而已。”陆缺不卑不亢,平视着高吉说道。
“奉公执法?”高吉不解,陆缺的眼神让他感觉对方不是个好惹的人。
“在下文识浅薄,不知司阶大人执法依据的是哪条法。但我奉公执法,乃是执的我周陆点灯人的法。”
一声“周陆点灯人的法”,声若惊雷,直接惊住了霍谷等人。
“这女人孩子,长相和你我一样是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说的是同一种语言,算不算周陆的百姓?”陆缺义正辞严的问道,周身气场爆发,压制全场。
“自然……算。”高吉的音调降低,明显在言语交锋上底气不足。
“而我点灯人的宗旨,便是‘保护百姓,守一方平安’,这是点灯人在周陆传承千年的基础和法理,我抽刀制止大人,是不是奉公执法。”
陆缺的一套说辞连招,竟将高吉的话语噎在喉中,无法吐出。
陆缺说的有理有据,全是依托大道理,根本无法反驳。
此时连霍谷,也不得不对陆缺另眼相看,忍不住在心中大大赞一个“好”。
“高大人,注意时间。刘明大将军和首辅大人就要到了。”一名金吾卫悄悄在高吉耳边说道。
这声音虽轻,却难逃点灯人的耳朵。
陆缺刚刚一番说辞将高吉说的哑口无言,虽然胜了,但如果处理不好接下来的事情,最终会导致高吉下不了台面,狗急跳墙,虽口胜而实际败。
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要施展“台阶大法”,主动给高吉一个台阶下,才是真正能救下这对母子的方法。
“高大人、霍谷队主。”陆缺突然低头向在场的二位大人请命。
“卑职无意冒犯,只是铁锣坊乃我邑都繁华坊市,如今天已大亮,人流渐多,这对母子在此撒泼打滚有碍观瞻。在这里我除了韩斋之外,职位最低,希望由我将此母子二人先行带离安顿,随后再商议如何处理。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陆缺的请命虽然突兀,但此刻却很悦耳。
霍谷也不想初来乍到就和金吾卫结仇,自然明白这是陆缺的迂回之策,赶忙答应道:“这样甚好。”
高吉长期混迹官场,明白有台阶抓紧下的道理,但仍故意摆出一副上级高高在上的样子:“既然如此,此事你们处理吧,快携此二人速速消失。”
“遵命。”陆缺面子直接给足。
妇人脸上的泪痕还尚未干,看着眼前几人对自己的处理从斩杀到带离,全仰仗于仰仗于这位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仗义执言,心中对陆缺的感激无法言表。
“快跟我走,大姐。”
陆缺伸手一拉,力道十足,连带着女人孩子一同扶在了马上,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奔腾而去。
亡夫之后,女人还是第一次与陌生男子发生身体接触,此刻又被紧紧靠着,脸色不免诞生出一抹红晕。
马儿一颠一颠,朝着汇苑酒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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