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那里?!”
谢珩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瞬间划破了书房的寂静。那双因高热而带着氤氲、却依旧锐利得惊人的眸子,死死锁定在书架后方,那个传出异响的黑暗角落。
苏清韫的心脏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血液逆流,四肢冰凉。完了!还是被发现了!
逃!必须立刻逃!
她不再有任何犹豫,转身便向着通道深处发足狂奔!也顾不上是否会发出更大的声响,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站住!”
身后传来谢珩带着怒意的低喝,以及桌椅被撞开的杂乱声响!他显然已经起身追来!
黑暗的通道内,苏清韫将幽影步催动到极致,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她能听到身后那紧追不舍的、略显急促虚浮却又带着惊人执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条通道比她来时感觉的更加漫长曲折!她慌不择路,只知道拼命向前,肺部火辣辣地疼,肩胛的伤口在剧烈奔跑下传来撕裂般的痛楚,眼前阵阵发黑。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是出口!
她奋力冲出通道出口——外面竟然是一间堆放杂物的耳房!而她冲出的地方,是一个伪装成巨大衣柜的暗门!
她来不及细看,直奔耳房的房门!然而,手刚触碰到门闩——
“砰!”
身后的暗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谢珩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修罗,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与压抑的怒火,堵住了她的去路!
他显然是一路强撑病体追来,此刻呼吸紊乱,脸色苍白得吓人,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令人心悸的寒焰,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苏清韫背靠着冰冷的房门,退无可退。她看着步步逼近的谢珩,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绝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藏着的、唯一能给她一丝安全感的“鱼肠”短匕。
“苏、清、韫。”谢珩一步步逼近,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磨出来,带着血腥气,“你真是……一次又一次地挑战本相的耐心!”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刮过她因奔跑而潮红的脸颊,凌乱的发丝,最后落在她紧握着匕首、微微颤抖的手上。
“怎么?这次是想杀了本相?”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带着极致的讥诮,“就凭你?”
话音未落,他猛地出手,快如闪电!五指如钩,直取她持匕的手腕!
苏清韫早有防备,手腕一翻,“鱼肠”划出一道幽蓝的弧光,反削向他擒来的手掌!
然而,谢珩的武功远在她之上!即便身染重病,动作依旧凌厉无比!他变招极快,手腕诡异的一扭,竟避开了锋刃,五指如铁钳般,精准无误地扣住了她持匕的手腕!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捏碎她骨头的力道传来!苏清韫痛哼一声,手腕剧痛,“鱼肠”短匕再也握持不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呃!”她另一只手并指如刀,狠戾地戳向谢珩肋下要穴!
谢珩不闪不避,只是用另一只手随意一格,便轻易化解了她的攻势,同时扣住她手腕的那只手猛地用力一拽!
“啊!”苏清韫惊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他狠狠拽了过去,重重撞入他怀中!
一股混合着清冽药味、凛冽寒气以及……独属于他的、强势而危险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他滚烫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寝衣传来,灼烫着她的肌肤,也灼烫着她惊恐的心。
“放开我!”她剧烈地挣扎起来,屈膝顶向他腹部,手肘撞向他胸口,如同被困的幼兽,做着最后的、徒劳的反抗。
谢珩闷哼一声,显然被她这不顾一切的挣扎牵动了病体,脸色又白了几分,呼吸更加急促。但他箍住她的手臂却如同铁铸,纹丝不动,反而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的腰肢勒断!
“放开你?”他低下头,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声音沙哑而危险,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疯狂,“让你再去水牢?再去探那些你不该知道的秘密?还是……让你再去联系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嗯?”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敲在苏清韫的心上!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她去了水牢下的密室!他甚至可能猜到了“烛龙”的存在!
巨大的恐惧让她停止了挣扎,身体因脱力和惊惧而微微颤抖,只能任由他如同禁锢猎物般,将她死死锁在怀中。
“说!”谢珩猛地攥住她散乱的长发,迫使她抬起头,对上他那双翻涌着暴风雨的眸子,“你今夜,到底在找什么?!那水牢之下,有什么?!你背后的人,是谁?!”
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凌厉,一声比一声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与压迫。
苏清韫被迫仰着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因怒意和病态而显得有些狰狞的俊美脸庞,看着他眼底那深不见底的幽暗与疯狂,心中一片冰冷的死寂。
不能说。关于“烛龙”,关于那兽皮册子,关于他身上的烙印……她一个字都不能说!
她闭上眼,咬紧牙关,用沉默抵抗。
她的沉默,彻底激怒了谢珩。
“好!很好!”他怒极反笑,那笑声冰冷而渗人,“既然你执意要护着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那本相……便亲自来查!”
他猛地松开攥住她头发的手,却转而粗暴地撕扯向她早已湿透、狼狈不堪的衣襟!
“你干什么?!放开我!”苏清韫惊恐地睁大眼睛,拼命挣扎,双手胡乱地推拒着他!
“嗤啦——!”
布帛撕裂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耳房中显得格外刺耳!她肩头一凉,大片肌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那枚深深刻入骨血、狰狞而清晰的“珩”字烙印,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谢珩眼前!
与此同时,因着两人剧烈的撕扯和挣扎,谢珩本就松散的寝衣领口也被扯得更加敞开,锁骨下方,那片与她肩胛烙印形状、大小、甚至那诡异暗红色都如出一辙的痕迹,也清晰地映入苏清韫骤然收缩的瞳孔中!
一模一样!
真的……一模一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苏清韫忘记了挣扎,忘记了恐惧,只是死死地盯着他胸口那片痕迹,脑海中一片空白。为什么……为什么他身上会有这个?!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谢珩的动作也顿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片自幼便伴随着他、被视为不祥而隐秘的痕迹,又抬眼,看向苏清韫肩胛上那枚他当年亲手刻下、带着无尽恨意与复杂情绪的烙印。
两个几乎完全相同的印记,一个源于天生(或者说某种古老契约),一个源于他亲手施加的惩罚与占有,此刻在撕扯与混乱中,以一种极其残酷而诡异的方式,并列呈现。
他眼底的疯狂怒意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震惊、困惑、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恐慌的情绪。
他猛地松开了对苏清韫的钳制,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被什么烫到一般,抬手拢住了自己散开的衣襟,遮住了那片痕迹。
苏清韫也因他突然的松手而踉跄了一下,跌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她拉起被撕裂的衣襟,掩住肩头的烙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目光却依旧如同被钉住一般,无法从谢珩那骤然变得复杂难辨的脸上移开。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对峙。空气中弥漫着撕扯后的狼藉、未散的杀意,以及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她)为什么会有这个?
同样的疑问,在两人心中同时炸响,却谁也无法给出答案。
良久,谢珩率先移开了目光,他背过身去,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只是那冰冷之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紊乱:
“滚回你的揽月阁。”
苏清韫怔住了。他……又放过她了?在发现了如此惊人的秘密之后?
“别再让本相看到你。”他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厌弃,“否则……下次,你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
苏清韫看着他挺拔却透着一丝孤峭落寞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不再犹豫,立刻拉紧残破的衣衫,捡起地上的“鱼肠”短匕,踉跄着冲出了耳房,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个让她心惊肉跳的地方。
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谢珩才缓缓转过身。他走到耳房那面模糊的铜镜前,抬手,再次扯开了自己的衣襟,看着镜中那片暗红色的、与苏清韫肩上烙印一模一样的痕迹,眼神深邃如同望不见底的寒渊。
“碎玉承霜……犹念旧珩……”
他低声念着这如同诅咒般的谶语,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片痕迹,眼底翻涌着前所未有的迷茫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埋于冰冷恨意之下的,惊涛骇浪。
而此刻,逃离丞相府的苏清韫,裹紧残破的衣衫,穿梭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谢珩胸口那片与她一模一样的烙印,以及他最后那复杂难辨的眼神。
心口的碎玉璜安静地贴着肌肤,不再悸动。
但她的心,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再难平静。
这纠缠不清的孽缘,这隐藏至深的秘密,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与他,牢牢捆缚,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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