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冷锁残阳,旧恨新恩绕画梁。
莫道帝王无牵挂,一杯浊酒祭沙场。
长安的秋意浸着桂花的甜香,太极殿的香炉里燃着新贡的龙涎香,却驱不散虾仁眉宇间的沉郁。案上摊着两份卷宗,一份是女帝李红袖的罪诏,墨迹已干,只待盖印便可昭告天下;另一份是阵亡将士的名录,密密麻麻的名字爬满纸页,边缘被泪水浸得发皱。
“陛下,午时了,该进膳了。”秦瑶端着一碗小米粥走进来,粥上飘着几粒红枣,是她亲手熬的。见虾仁盯着名录出神,她轻轻将粥放在案边,“这些弟兄……都该好好记着。”
虾仁指尖划过“虎子”二字,那歪歪扭扭的笔迹,还是当年在落霞城招兵时,少年自己写的。他想起渭水滩上,少年用身体挡住李红袖那一刀时的眼神,清亮得像潼阳关的星子。
“秦瑶,你说……咱们是不是欠他们太多?”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们跟着我杀出来,不是为了朕的龙椅,是为了能回家种田,可最后……”
“他们没白死。”秦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着他的冰凉,“你看城外的田,今年的收成比往年多三成;你看街头的孩子,再也不用啃树皮。这些,都是他们用命换的。”
虾仁望着窗外,宫墙下的老槐树落了满地叶,像铺了层金毯。他突然起身:“摆驾,去天牢。”
天牢的石壁渗着寒气,女帝李红袖穿着囚服,坐在草堆上,头发散乱,却依旧挺直着脊背。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眼中没有怨毒,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
“你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枯叶。
虾仁在她面前站定,没有带侍卫,只提着一壶酒,两个碗。“陪你喝一杯。”
酒液倒在粗瓷碗里,泛起细密的泡沫。李红袖端起碗,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呛得她咳嗽起来,眼角却没湿。
“当年漠北之战,你父亲战死沙场,你抱着他的牌位在朝堂上哭,说要守住他打下的江山。”虾仁也饮了一杯,声音沉得像天牢的石壁,“那时的你,眼里有光。”
李红袖笑了,笑声里带着苦涩:“光?早就被权力磨没了。你以为坐上那龙椅,就能随心所欲?错了,坐上了,就再也下来了。”她看着虾仁,“你比我幸运,你知道自己要什么。”
“我要的,从来不是权力。”虾仁放下碗,“是天下人能安稳吃饭,安稳睡觉,不用提心吊胆。”
“那你可得守住。”李红袖的目光落在石壁的裂缝上,那里有一株小草,顶着石缝的压力,冒出点新绿,“这天下,就像这草,看着柔弱,却能钻透石头。但你若伤了它的根……”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端起碗,示意虾仁再倒酒。
第二杯酒下肚,李红袖的脸颊泛起红晕。“罪诏拟好了?”
“嗯。”
“会怎么处置我?”
“赐自尽,保留全尸。”虾仁的声音很平静,“你毕竟是前朝天子,体面些。”
李红袖点了点头,像是早就料到。“我那几个侄子,在江南读书,性子懦弱,不会闹事……求你,别株连他们。”
“朕答应你。”
李红袖笑了,这一次,笑得很轻,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谢了。”她端起第三杯酒,敬向虚空,“敬那些被我害死的人……也敬你,虾仁,希望你能守住这天下。”
酒尽,碗空。虾仁起身告辞,走到牢门口时,听到身后传来李红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
“当年你在潼阳关,用断矛捅死第一个胡兵时,手在抖……我就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
虾仁没有回头,只是攥紧了拳,指节泛白。天牢的寒气顺着裤脚往上爬,却冻不透他心里那点烫——那是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
三日后,女帝李红袖自尽于天牢。虾仁没有按帝王礼安葬,只是用一具普通的棺木,将她葬在长安城外的乱葬岗,与那些因她而死的百姓葬在一起。
“陛下,这样会不会……”礼部尚书欲言又止。
“她不配。”虾仁的声音很冷,“但朕答应过她,给个体面,这就够了。”
同日,虾仁下旨,为所有被女帝迫害的忠良昭雪。前礼部尚书秦家,被恢复名誉,秦瑶的父亲牌位被请入忠烈祠;雁门关战死的将士,家属皆获抚恤,子女可入太学读书;甚至连那些曾为女帝效力,却无大恶的官员,只要真心归顺,既往不咎。
昭雪大典那日,忠烈祠前人山人海。秦瑶捧着父亲的牌位,跪在祠堂前,泪水无声滑落,滴在冰冷的石阶上,却带着释然。
有白发苍苍的老妇,抱着儿子的牌位,对着虾仁的方向磕头,额头磕出了血:“陛下!您为我儿昭雪了!他不是叛贼!他是忠臣啊!”
虾仁站在祠堂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他走上前,扶起老妇:“老人家,您儿子是英雄,天下人都会记得他。”
“记得,记得就好……”老妇泣不成声。
祠堂的香炉里,新燃的香烛缭绕,映着牌位上的名字,个个都闪着光。虾仁望着那些名字,突然明白,昭雪的不是牌位,是人心——是让天下人知道,公道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大典结束后,虾仁没有回宫,而是带着几个侍卫,去了潼阳关。
潼阳关的残墙,在秋风里更显破败。断壁上还留着箭簇的痕迹,墙根的杂草长到了半人高,当年的血污,早已被风雨冲刷干净,只留下些暗红的印记,像大地的伤疤。
虾仁走上城头,脚下的砖石松动,发出“咯吱”的声响。他扶着残损的垛口,望向关外的荒原,那里曾是胡兵的铁蹄踏过的地方,如今却长满了牧草,偶有牛羊经过,悠闲地啃着草。
“陛下,当年您就是在这,用断矛……”侍卫想说什么,被虾仁摆手制止。
他记得。记得那天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脸;记得第一个胡兵的血,溅在他脸上的滚烫;记得自己的手,抖得像筛糠,却死死攥着那杆断矛,不敢松手。
那时的他,只想活下去。
可现在,他站在这里,身后是万里江山,身前是无数魂魄。
“让人把这关修修吧。”虾仁的声音很轻,像在对自己说,“不用修得太坚固,留着这些残墙,让后人看看,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是。”
“再立块碑,把当年守关的弟兄名字,都刻上去。”虾仁望着荒原尽头的落日,余晖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不管是炮灰小兵,还是将军校尉,一个都不能少。”
“是。”
夕阳西下,给潼阳关的残墙镀上一层金。虾仁走下城头,经过当年自己藏身的角落时,停下了脚步。那里有块松动的砖石,他蹲下身,撬开砖石,里面露出半块生锈的铁片——是当年他捅死第一个胡兵时,从胡兵甲胄上刮下来的。
他把铁片揣进怀里,像揣着块滚烫的烙铁。
归途上,秋风卷起路边的落叶,打着旋儿飞。虾仁掀开轿帘,望着田埂上劳作的百姓,他们弯着腰,挥着锄头,汗水滴在土里,却笑着,唱着,充满了生机。
他突然笑了,心里那点沉郁,被这笑声冲散了些。
是啊,都过去了。
潼阳关的血,渭水滩的骨,天牢的酒,忠烈祠的泪……都过去了。
但那些记忆,不能忘。
因为那是根,是这天下的根,是他虾仁的根。
回到长安时,已是深夜。秦瑶还在灯下等着,案上摆着热好的粥,旁边放着一本奏折,是户部奏请减免明年赋税的。
“回来了?”秦瑶接过他的披风,上面沾着关外的尘土,“潼阳关冷吧?”
“不冷。”虾仁坐下,喝了口粥,暖意从胃里散开,“看到那里的牛羊,挺好。”
他拿起奏折,看了看,提笔在上面批了个“准”字。“明年再减三成税,让百姓多存点粮,心里踏实。”
秦瑶笑着点头:“户部尚书就等着您这句话呢。”她指着窗外,“您看,今晚的星星多亮。”
虾仁走到窗前,夜空如洗,星辰璀璨,像撒了一地碎钻。长安的万家灯火,与星光交相辉映,温暖得像一床厚棉被。
他想起李红袖在天牢里说的话,想起潼阳关的断矛,想起虎子的笑,想起无数张陌生却鲜活的脸。
灰色光幕早已消失,但他知道,那不是结束。
那是开始。
开始一条更长的路——一条让天下人安稳吃饭、安稳睡觉的路。
这条路,没有杀伐点,没有玄铁矛,只有一颗心,一双脚,和无数双跟在身后的眼睛。
虾仁握紧了秦瑶的手,她的手很暖,像春阳。
“明天,去看看新修的粮仓吧。”他轻声说。
“好。”
夜风穿过宫墙,带着桂花的甜香,吹得窗棂轻轻响。远处的更夫又开始打梆子,梆子声里,是一个崭新的永熙年,是一个正在生根发芽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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