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这天，南风带着湿热的气浪，卷着田野里的青草香扑进青石镇。稻苗已经长到半尺高，叶片在风里“沙沙”作响，像无数只小手在鼓掌；玉米秆也蹿到了膝盖以上，宽大的叶子舒展着，贪婪地吸收着阳光。只是田埂上忙碌的身影，比往常少了许多，却更显紧凑。
墨渊赤着脚在水田里薅草，泥水没过脚踝，凉丝丝的很舒服。他的动作比往常快了一倍，左手薅草，右手往田埂上扔，草叶上的水珠溅在脸上，冰凉凉的。“歇会儿吧，”张婶提着篮子从田埂上走过，篮子里装着水和窝头，“都薅了一上午了，别累着。”
“没事，”墨渊直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泥，“张叔他们那几亩地，我得赶紧薅完，下午还要去给玉米追肥。”
张婶叹了口气，把水递给他：“这孩子，跟你凌恒哥一样，就知道硬撑。”她往自家的玉米地方向看了看，“小虎在那边帮着看苗，我得过去瞅瞅，别让他把苗当成草给拔了。”
墨渊喝着水，看着张婶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壮丁们走后，镇上的妇女和老人自发分了工——妇女们负责水田的活计，浇水、薅草、施肥；老人们带着半大的孩子照看旱地，松土、除虫、看水。李木匠的徒弟们则包揽了重活，抬水车、修水渠，每天从早忙到晚，胳膊晒得黝黑。
“墨渊，这边的水渠有点堵！”李木匠的大徒弟在河边喊，他正和两个师弟抬着一块大石头，想把水渠的缺口堵上。
墨渊赶紧跑过去帮忙，四人合力把石头塞进缺口，湍急的水流被挡住，乖乖顺着水渠往稻田里淌。“这水渠多亏了去年修得结实，”大徒弟抹了把汗，“不然这么大的水，早冲垮了。”
“等秋收完，咱们再修宽点，”墨渊说，“明年就能多浇两亩地。”
巧铜张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手里拿着几个新编的竹篮，里面装着刚摘的黄瓜和西红柿。“给大伙送点解渴的，”他把竹篮放在田埂上，“刚从菜地里摘的，新鲜得很。”
墨渊拿起一根黄瓜，咬了一大口，脆生生的，带着清香。“张叔，您咋不去歇着？”他知道巧铜张前几天闪了腰，本该在家养着。
“躺不住，”巧铜张笑着捶了捶腰，“看你们忙得脚不沾地，我编几个篮子总还行。你们浇水的瓢坏了好几个，我给修好了，在那边呢。”
墨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田埂上摆着五六个修好的水瓢，木柄打磨得光滑，瓢沿也用竹条加固过，比新的还结实。
下午，太阳更烈了，晒得人皮肤发烫。墨渊和凌恒往玉米地里撒化肥，刺鼻的气味呛得人直皱眉，却不敢怠慢——这是壮丁们走之前拌好的，说这个时候追肥，玉米能长得更壮。两人背着化肥袋，沿着玉米行撒，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湿痕。
“歇会儿吧，”凌恒拉了墨渊一把，“再这么干，晚上该起不来了。”
两人坐在田埂上，拿出张婶给的窝头，就着水啃。远处的坡地上，秦老带着几个老人在给花生地除草，动作慢悠悠的，却很仔细，连一棵小草都不放过。“秦老他们都七十多了，还天天来地里，”墨渊小声说，“咱们这点累算啥。”
凌恒点点头，眼里带着欣慰：“这就是青石镇的性子，不管少了谁，日子都得往下过，活计都得有人接。”
傍晚，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粉紫色。墨渊跟着凌恒往回走，路过场院时，看见里正带着几个妇女在翻晒新割的苜蓿，说是要给家里的牲口当饲料。“今年的苜蓿长得好，”里正笑着说，“牲口吃了有力气，秋收时才能派上用场。”
墨渊看着那片紫莹莹的苜蓿，忽然觉得，小满的接力，不只是人接替人干活，更是日子接替日子往前过。壮丁们虽然不在，但他们留下的活计有人接，种下的希望有人守，就像这地里的庄稼，不管少了谁照看，只要根还在，就总能往上长。
回到家，院子里的鸡已经进窝了，老母鸡咯咯地叫着，像是在汇报一天的收获。墨渊把农具洗刷干净，凌恒在灶房做饭，烟囱里冒出的烟在晚霞里慢慢散开。“明天去给稻苗喷药，”凌恒在灶房里喊，“防虫的药我找秦老配好了。”
“知道了。”墨渊应着，坐在门槛上，看着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还会很忙，但只要大家像这样接力下去，就没有扛不过去的坎。就像这小满的庄稼，攒着劲往上长，总会迎来饱满的秋天。
夜里，墨渊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渐渐热闹起来，带着湿热的气息。他想起壮丁们临走时的笑脸，想起张婶忙碌的身影，想起秦老佝偻的背脊，心里忽然充满了力量。这场接力，他们一定能接好，一定能等到壮丁们回来，一起分享秋收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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