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的三天,青石镇的人就开始忙着准备祭扫的物件。屋檐下挂起了新扎的纸钱,竹篮里装着蒸好的青团,艾草的清香混着糯米的甜,在巷子里弥漫。孩子们被大人叮嘱着,说话要轻声,走路要慢些,因为这是个追思先人的日子。
墨渊跟着凌恒去后山的墓地。路上要经过一片竹林,新冒的竹笋已经长到半人高,青绿色的竹身裹着绒毛,踩在竹叶铺成的软毯上,“沙沙”作响。凌恒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放着纸钱、香烛,还有几个墨渊亲手做的青团——用艾草汁和的面,包着豆沙馅,蒸出来绿油油的,像一颗颗圆润的翡翠。
“到了地方要磕头,”凌恒边走边说,“不用说话,心里想着就行。”他要祭拜的是一位故人,当年在江湖上曾对他有过救命之恩,死后就葬在这青石镇的后山,这些年一直是凌恒在照看。
墨渊点点头,把手里的青团抱得更紧了。他想起阿木爷爷说过,清明是“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既要怀念过去,也要珍惜现在。
墓地在一片平缓的山坡上,周围种着几棵松树,四季常青。凌恒要找的墓碑很简朴,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模糊的刻痕,是当年他亲手凿的。碑前的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显然有人提前来过。“是秦老吧,”凌恒轻声说,拿起扫帚把碑上的尘土扫掉,“他总记着这些事。”
墨渊学着凌恒的样子,把青团摆在碑前,又帮着点燃香烛。火苗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映着两人的脸,气氛肃穆而宁静。凌恒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三个躬,然后蹲在地上,用小石子压住纸钱,防止被风吹走。
“当年若不是他,我活不到现在,”凌恒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墨渊说,又像是在对墓碑倾诉,“他总说,人活一世,要守着心里的光,别被阴影迷了眼。现在想想,他说的对。”
墨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那炷香,青烟笔直地向上飘,渐渐融入天空。他想起自己模糊的童年,记不清父母的样子,只记得逃难路上的颠沛。若不是遇到凌恒,遇到青石镇的人,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从后山下来时,遇到了不少镇上的人。张屠户带着儿子,手里捧着个陶罐,里面是新酿的米酒,要洒在他父母的坟前;李木匠背着工具,说要给祖坟的石碑重新描描字,让字迹更清楚些;巧铜张则提着个竹篮,里面是给孩子们做的小玩意儿,说要放在夭折的小女儿坟前,让她在那边也能玩。
“凌恒,墨渊,”张婶从对面走来,竹篮里放着几束白色的野花,“去看看我家那口子的爹娘,顺便采了点花,坟前摆着好看。”
墨渊看着那些野花,洁白的花瓣带着露珠,朴素却干净。他忽然明白,清明的追思,不只是悲伤,更多的是一种记挂——记挂那些曾陪伴过自己的人,记挂他们留下的温暖和道理,然后带着这些记挂,好好活下去。
回到镇上时,祠堂里正忙着准备清明宴。按老规矩,清明这天要聚在一起吃顿饭,一来是缅怀先人,二来是让活着的人更团结。张婶带着妇女们在灶台前忙碌,锅里炖着豆腐和青菜,是清明要吃的“清欢菜”,寓意清淡安康。
“墨渊,来尝尝这青团熟了没,”张婶递给他一个,“刚蒸好的,小心烫。”
墨渊咬了一口,艾草的清香混着豆沙的甜,在嘴里散开。他看见凌恒正和李木匠他们坐在门槛上,说着什么,脸上没有了刚才在墓地的沉重,多了些平和。
午后,天阴了下来,飘起了细密的雨丝。镇上的人都聚在祠堂里,围着桌子吃饭,没人大声说话,却也不压抑。大家说着田里的庄稼,说着家里的琐事,说着对未来的打算,仿佛在告诉先人,他们现在过得很好,会一直好好过下去。
墨渊坐在凌恒身边,喝着清淡的菜汤,听着大人们的话,心里忽然很平静。他想起凌恒哥说的“心里的光”,或许这光,就是对先人的记挂,对现在的珍惜,对未来的期待。
雨停时,夕阳从云层里钻了出来,给祠堂的屋檐镀上了一层金边。墨渊跟着凌恒往回走,看见路边的蒲公英开了,白色的绒球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是一个个小小的希望。
“凌恒哥,明年清明,我们还来吗?”墨渊问。
“来,”凌恒点头,“每年都来。不光要来,还要告诉你那时候的事,告诉你田里的稻子长得有多好,告诉你我们的日子过得有多踏实。”
墨渊用力点头,心里忽然明白了清明的意义。它不是让人们沉溺于悲伤,而是让人们在追思中汲取力量,然后更坚定地走向前方。就像这雨后的阳光,虽然来得晚了些,却足够明亮,照亮了来路,也照亮了前路。
而青石镇的人们,会带着这份追思与力量,继续在这片土地上,认真地生活,踏实地耕耘,让日子像门前的溪流一样,平静而长久地流淌下去。
喜欢丹变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丹变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