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梁山如今，最缺的是什么？”
王伦的问题，让吴用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他沉吟片刻，试探着回答：“是人才？我梁山虽将星云集，但能独当一面，治理一方的文臣干吏，依旧是捉襟见肘。”
王伦摇了摇头。
“是时间？”朱武在一旁补充道，“我等虽占据山东，但根基尚浅。朝廷一旦反应过来，集结全国之力来攻，我等仍有倾覆之危。我们需要时间，来消化地盘，积蓄力量。”
王伦还是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讲武堂演武场上那些正在挥汗如雨的将领们，缓缓说道：“人才，可以培养。时间，可以争取。我们现在最缺的，是‘共识’。”
“共识？”吴用和朱武皆是一愣。
“不错，是共识。”王伦转过身，目光深邃，“是文臣与武将之间的共识，是建设与破坏之间的共识，是治国与打仗之间的共识。”
他拿起那两份方案，在手中掂了掂。
“杨志和邓元觉的方案，很好。它代表了‘治’。他们已经开始跳出将军的身份，用一个执政者的眼光去思考问题。这是我希望看到的，也是梁山未来的方向。”
“但是，”王伦话锋一转，“这个方案，太‘文’了。它描绘的蓝图很美好，却忽略了实现这个蓝图的根本保障——强大的武力。若无一支战无不胜的大军，再好的规划，也只是镜花水月。”
他又拿起另一份方案。
“鲁智深和林冲的方案，也很好。它代表了‘战’。简单，直接，有效。它抓住了军队的本质——战斗力。这是我梁山的立身之本。”
“但是，这个方案，太‘武’了。它只想着如何练兵，如何打仗，却忘了我们为何而战。如果我们的军队，只是一台纯粹的战争机器，那我们和那些只知杀戮劫掠的强盗，又有什么区别？我们凭什么，去获得民心，去取代大宋？”
吴用和朱武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王伦的意思。
梁山集团发展到今天，内部已经隐隐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以吴用、朱武、杨志、李应等人为代表的“文治派”，他们更注重后方的建设、经济的发展和政治的稳定。
而以林冲、关胜、刘唐、鲁智深等人为代表的“主战派”，他们则渴望继续对外扩张，用战争来建功立业。
这两种思想，本身没有对错。一个国家，既需要能臣治世，也需要猛将开疆。但如果这两种思想不能达成共p?ν，甚至产生对立，那便会成为组织内部最大的隐患。历史上，多少王朝的衰败，都源于文武失和。
王伦今日借着清风寨的题目，就是要将这个潜在的矛盾，摆到台面上来，并亲手将它弥合。
“哥哥英明。”吴用由衷地赞叹道，“是学生们想得左了。那依哥哥之见，此事该当如何？”
王伦将两份方案并排放在桌上，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传我将令。”王伦的声音变得果决，“任命杨志为‘清风山军垦区’总负责人，邓元觉、石宝为副手。命他们即刻带领工匠营、民政司的官员，以及三千屯田兵，进驻清风山。完全按照他们方案里规划的，给我建作坊，开茶园，修水利，办学堂！”
“我给他们三个月的时间，我要看到一个全新的，富裕的，繁荣的清风山！”
“这……”朱武有些迟疑，“哥哥，那鲁智深和林冲将军那边……”
“我自有安排。”王伦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再传我将令！任命鲁智深为讲武堂‘红蓝对抗’总教官，武松、关胜为副教官。”
“自下月起，讲武堂所有学员，以十人为一队，轮流进入清风山，进行为期十天的‘山地剿匪’实战演练！演练的对手，就是花荣、孔氏兄弟，以及那百十名清风寨降卒组成的‘蓝军’。”
“演练规则很简单。蓝军熟悉地形，可以设置陷阱，伏击偷袭。红军的目标，是在规定时间内，全歼或生擒所有蓝军成员。演练中使用特制的无箭头响箭和涂了白灰的木刀，一旦被击中要害，立刻视为‘阵亡’，退出战场。”
“演练成绩，将作为讲武堂学员毕业考核的最重要依据！成绩最优者，有重赏！成绩最差的……呵呵，就在全军面前，好好露个脸吧。”
吴用和朱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叹。
高！实在是高！
王伦这一手，堪称绝妙。
他一方面，采纳了杨志的建设方案，让“文治派”有了施展抱负的舞台，也让全山东的百姓看到了梁山安民兴利的能力，这是“里子”。
另一方面，他又采纳了鲁智深的演练方案，让“主战派”们有了发泄旺盛精力的渠道，通过残酷的实战演练，来磨砺将领，提升军队的战斗力，这是“面子”。
更重要的是，他将这两件事，放在了同一个地方——清风山。
可以想象，未来的三个月里，清风山将会呈现出一副奇特的景象。
山的一边，是杨志带着人热火朝天地搞建设，开荒种地，建厂修路。
山的另一边，是鲁智深带着一群高级将领，在山林里你追我赶，玩着“剿匪”的游戏。
“文”与“武”，建设与战斗，在同一个空间里，以一种近乎并行的方式上演。
那些参与建设的民夫和士兵，会亲眼看到梁山将领们是如何为了保卫他们的劳动成果而奋勇搏杀。
而那些参与演练的将领们，也会亲眼看到自己守护的这片土地，是如何在一天天变得富饶和美丽。
潜移默化之中，“为何而战”这个问题的答案，便会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里。文臣会理解武将的辛苦，武将会明白建设的不易。
所谓的“共识”，就在这一建一练，一张一弛之间，悄然形成。
“哥哥此策，可安内，可练兵，可富民，可教化，一举四得，学生拜服。”朱武对着王伦，深深一揖。
“行了，别拍马屁了。”王伦摆了摆手，“事情定了，就立刻去办。记住，宣传司那边要跟上。把清风山发生的一切，都给我编成报纸，印成传单，发到山东的每一个州，每一个县，每一个村！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梁山，不仅有雷霆手段，更有菩萨心肠！”
“是！”吴用和朱武领命而去。
王伦独自一人，重新走回窗边。
解决了山东内部的文武统合问题，接下来，就该考虑外部的威胁了。
童贯的西军主力，虽然因为王禀的惨败而暂时退回了河北大名府，但那只是暂时的。这位大宋枢密使，绝不会善罢甘休。十五万大军的阴影，始终笼罩在梁山的头顶。
而在更南边，隔着一条长江，那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战争的土地，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方腊虽死，但摩尼教的根基尚在，江南的民心依旧未平。朝廷会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这一切，都充满了未知。
王伦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将梁山这台战争机器，打磨到最完美的状态。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夜枭营统领朱贵，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哥哥，汴京城，八百里加急密报！”
朱贵从怀中取出一个蜡丸封口的竹管，双手呈上。
王伦心中一凛。夜枭营的最高等级密报，非十万火急之事，绝不会动用。
他捏开蜡丸，展开里面的字条。
字条上的内容很短，只有寥寥十几个字。
王伦看完，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
那张字条上赫然写着：
“金人南下，兵临燕京。童贯北上，名为勤王，实为媾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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