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打出一片活路”的话语，如同在死寂的灰烬中投入了一颗火种，瞬间引燃了铁山堡残存将士眼中几乎熄灭的光。
然而，热血沸腾之后，是更加冰冷的现实。
九十余伤兵，如何去打？去打谁？
凌风没有让这股刚刚燃起的士气白白消耗。他立刻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即便是那些只能勉强倚着墙站立的伤员。
“目标，赤炎山。”凌风开门见山，用一根烧焦的木棍，在冰冷的地面上划出简陋的地形图，“李全忠，原武举人，被大将军万破天构陷，家破人亡，占山为王。此人武艺高强，麾下聚拢了一批同样对朝廷不满的好汉，据险而守，官兵屡剿无功。”
他简单介绍了目标，重点突出了李全忠与朝廷的仇怨及其能力。
“我们要打他，不是因为他弱，恰恰因为他强，因为他和朝廷不是一条心！”凌风目光扫过众人，“打下赤炎山，我们就有了一座更坚固的堡垒，有了李全忠这样的猛将，更重要的是，有了山里那条铁矿脉！有了铁，我们就能自己打造兵甲，不再受制于人！”
前景很诱人，但现实同样残酷。
“校尉，不是弟兄们怕死，”一个断了胳膊，用布带吊着的老兵嘶哑着开口，“就咱们现在这模样，还能打下赤炎山？那李全忠听说可是能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的厉害角色……”
这话说出了所有人的疑虑。他们刚经历了一场几乎全军覆没的血战，人人带伤，疲惫不堪，如何去攻打一个连官兵都奈何不得的强悍山寨？
凌风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硬拼，我们这九十来人，确实不够给赤炎山塞牙缝。”
众人沉默，刚刚燃起的希望似乎又要熄灭。
“所以，我们不是去硬拼。”凌风话锋一转，木棍重重点在赤炎山的位置，“我们是去‘请’他入伙。用脑子，而不是只用刀子。”
他开始分配任务，条理清晰，仿佛早已深思熟虑：
“孙疤脸！”
“在！”
“你带十个伤势最轻、手脚最麻利的弟兄，立刻开始清点整顿所有缴获的军械弓弩，尤其是弩箭，全部检修一遍，确保能用。破损的甲胄，能修补的尽量修补。”
“狗娃！”
“在！”
“你带几个人，立刻去库房，将所有粮秣清点造册。分出我们未来十日的口粮，其余妥善保管。再去问问云娜姑娘，赤炎山周边详细的地形、气候，越详细越好！”
“老王，”他看向老烟袋，“堡内防务和伤员，还得交给你。在我们回来之前，紧闭堡门，任何人不得出入。做出我们依旧重伤困守的假象。”
最后，他看向众人：“其余所有人，抓紧一切时间休息，吃饭，换药！你们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恢复体力！明日拂晓，能拿得动刀、走得动路的，随我出发！”
命令一道道下达，清晰而果决。原本有些茫然的人群，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开始行动起来。虽然动作因伤势而显得迟缓，但那股死气沉沉的麻木感，正在被一种紧张的、带着期盼的忙碌所取代。
孙疤脸骂骂咧咧地带着人去捣鼓那些军械，叮叮当当的声音很快响起。狗娃也跑向了库房。老烟袋叹了口气，开始安排岗哨和巡视。
凌风则独自走向角落，云娜的伤势恢复得比预期快，已经能够勉强下地行走。
看到凌风过来，云娜抬起头，那双野性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复杂和探究。堡内的动静她听得一清二楚。
“你要去打赤炎山？”她直接问道。
“是‘请’。”凌风纠正道，在她面前蹲下，“赤炎山的情况，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尤其是那条铁矿脉，和李全忠此人。”
云娜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用她那带着异族口音但清晰的炎国语说道：“赤炎山……是块绝地，也是块宝地。山石裸露，几乎没有草木，白天太阳一晒，石头烫得能烙饼，温度极高，寻常人待上半天就得脱层皮。这也是官兵难以久攻的原因之一。”
“李全忠……他很厉害。”云娜的眼神里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他的刀很快，很重。听说他占山后，从不骚扰普通百姓，只劫掠官府的矿队和贪官的商队。他手下的人，都很服他。”
“至于铁矿脉，”云娜顿了顿，“就在主寨后面的一处山谷里，露天的，品质好像很好。但具体怎么开采、冶炼，我不懂。李全忠似乎也没大规模弄，只是偶尔采些打造兵器。”
凌风认真听着，将这些信息一一记在心里。高温环境、易守难攻的地形、一个武艺高强且颇有威望的首领……
“你有什么建议？”凌风忽然问道。
云娜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凌峰会问她的意见。她偏过头想了想，道：“强攻很难。或许……可以试试利用天气？赤炎山午后常有雷暴，风雨很大，而且因为山石奇特，雷声格外吓人，他们那个时候警戒会松一些……还有，山西侧有一条采药人走的小道，极其隐蔽，几乎被乱石埋了，或许能绕到他们后面……”
凌风眼中精光一闪，重重拍了拍云娜的肩膀（避开了她的伤口）：“很好！这条消息很重要！”
他站起身，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轮廓。
是夜，铁山堡灯火未熄。
孙疤脸带人连夜赶工，将还能使用的三十余具军弩全部检修完毕，箭矢一一擦拭。
狗娃清点好了粮草，并从云娜那里问来了更多关于赤炎山气候地形的细节。
老烟袋加固了堡防，安排了可靠的哨兵。
其余伤员则抓紧时间休息，吞咽着分到的、比平日稍多些的食物，默默擦拭着手中的刀剑。
凌风则独自一人，在自己的小屋内，对着简陋的地图，反复推演着明日的行动。灯火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显得异常专注而凝重。
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刻。
堡门悄然打开。
凌风一马当先，率先走出。他换上了一套相对完整的皮甲，腰悬佩刀，背上负着一具强弩。在他身后，是包括孙疤脸、狗娃在内的四十余名将士。这是目前铁山堡所能凑出的、最具战斗力的一批人。人人面色肃穆，眼神却燃烧着坚定的火焰。
他们大多数人伤势未愈，行动间仍能看出勉强，但没有人退缩。
凌风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堡墙上老烟袋和其他留守弟兄们的身影，重重一抱拳。
没有豪言壮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转身，挥手下令。
四十余骑（包括一些驮运物资的驮马），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向着东南方向，那片传说中白日炽热如炉的赤炎山，悄然进发。
第七卷的征途，于黎明前的黑暗中，正式启程。等待他们的，将是酷热的环境，以及一位武艺超群、身负血海深仇的强悍对手——李全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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