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粗粮饼，苏瑾最终没有吃。
她将它用干净的布重新包好，收在了公馆的基础存储空间里，那里时间静止，能永远保持它被送出的模样。
饼子本身毫无价值，但它承载的意义，却重若千钧。
天气越来越冷，真正的寒冬降临漠北。大雪封路的日子多了起来，张家据点与外界的联系也变得时断时续。
张起灵出现的频率降低了，有时七八天才能见到一次。
但每次他来，身上训练的痕迹似乎都更重一些，偶尔带着新鲜的擦伤或冻疮。
苏瑾的药膏和热汤，成了他每次必经的“补给站”。
苏瑾“父母”归家的日子，在系统的倒计时中，越来越近——当然，归期之后便是“噩耗”。
她必须开始为自己之后的独居生活，做更周全的准备。
借着寒冬和“父母”即将归来的由头，她开始有意识地“囤积”一些东西：耐储存的杂粮、干菜、柴火，以及更多“爹娘留下的”常见草药。
系统帮她合理化了一切来源，或是“之前换的”，或是“在更远的背风处找到的”。
这天夜里，雪下得极大，鹅毛般的雪片密集地落下，很快将天地连成白茫茫一片。狂风呼啸，卷着雪沫，仿佛要吞噬一切。这样的天气，连最耐寒的野兽都会蛰伏。
苏瑾坐在烧得暖烘烘的炕上（她终于“舍得”烧炕了，理由是父母快回来了），就着一盏小油灯，翻看着一本破旧的、讲本地风物的杂书（系统生成的道具），耳朵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她不确定这样的夜晚，张起灵还会不会来。
就在她以为今夜不会有人来时，院门处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雪淹没的响动——是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很轻，很规律。
她心头一跳，立刻放下书，趿拉着棉鞋跑到门边，小心翼翼拉开一条缝。
凛冽的风雪瞬间涌入，吹得她眯起眼。门外，一个几乎被雪覆盖成白色的小小身影站在那里，正是张起灵。
他肩上、头上落满了雪，睫毛上都结了一层白霜，脸颊和鼻尖冻得通红，唯有那双眼睛，在雪夜中依然黑得发亮，沉静地看向门缝后的她。
他怎么来了？这种天气，训练应该暂停才对。
苏瑾来不及多想，赶紧把门开大些：“快进来！”
张起灵没有立刻动，他先是快速扫视了一眼她身后温暖亮着灯光的屋子，又看了看她完好的样子，然后才迈步走进来，反手将门关上，将暴风雪隔绝在外。
他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走，似乎不想将身上的寒气与雪水带进屋子深处。
苏瑾却不管这些，她跑到灶边，从一直温着热水的锅里舀出一大碗姜汤——她现在常备这个。
然后扯过一条干燥的旧布巾，一起递给他。
“先擦擦，再把汤喝了。”
张起灵沉默地接过布巾，动作有些僵硬地拍打掉头上和肩上的积雪，又仔细擦了擦脸和手。他的手指冻得有些不听使唤，擦拭的动作很慢。
做完这些，他才接过那碗依旧滚烫的姜汤，双手捧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来。
热汤下肚，他紧绷的身体似乎才一点点放松下来，脸上也恢复了些血色。
苏瑾这才注意到，他衣服的袖口和裤脚又破了几处，甚至有一处划痕，边缘还带着些许干涸的暗色。
不是训练伤，更像是……在恶劣天气中长途跋涉或执行某种任务造成的。
“你……”苏瑾想问，但又咽了回去。张家的行事，不是她能过问的。
张起灵喝完了汤，将空碗放下。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目光再次投向苏瑾。
这一次，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得久了一些，然后缓缓移开，扫过这间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干净整齐、透着生活气息的屋子。
灶火的光芒跳跃着，映亮他半边沉静的脸庞。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外面风雪呜咽的声音，和灶膛里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你爹娘，”他忽然开口，声音因为寒冷和极少说话而带着一种干涩的低哑，却清晰地在小小的屋子里响起，“还没回？”
这是苏瑾第一次，真正听到他说话。不是单音节的应答，不是气音，而是完整的一句话。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更清冷些，却并不难听。
苏瑾愣了一下，心底瞬间泛起波澜，但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适时地流露出一丝符合年龄的失落和担忧：“嗯……说好下雪前就回来的。
可能是雪太大，路不好走吧。”她按照系统预设的背景回答道。
张起灵听了，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深黑的眸子，似乎更沉了些。
他不再看苏瑾，也不再看屋子，而是将目光投向紧闭的门板，仿佛能透过木板看到外面肆虐的风雪，以及风雪中可能存在的、未归的人影。
他就这样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像一尊冰雪雕成的塑像，与这屋内的温暖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了这片寂静之中。
然后，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苏瑾，极轻地说了一句：“关好门。”
说完，他转身，拉开门，身影重新没入门外无边的风雪与黑暗中，消失不见。
寒风卷着雪片趁机扑进来，很快又被苏瑾用力关上的门挡住。
她背靠着门板，听着外面呼啸的风雪声，心绪难平。
他特意在这样恶劣的天气过来，只是为了确认她是否安全？还是……因为听到了什么关于“未归人”的风声？他最后那句“关好门”，是单纯的提醒，还是隐含着别的意味？
【目标人物主动询问‘父母’归期，并给出安全提示。】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严肃的分析意味，【结合其今晚异常出现及身上非训练伤痕判断，他很可能在执行张家外围巡逻或探查任务时，发现了什么与‘失踪’或‘时疫’相关的迹象，进而联想到你独居的状况。他的行为，已超出单纯接受好意的范畴，带有明确的预警与保护性质。】
苏瑾走回炕边，油灯的火苗轻轻摇曳。
风雪依旧敲打着门窗，但这一次，她不再感到孤独或不安。
她知道，在这片冷酷的天地间，在那个同样冷酷的家族阴影下，有一个沉默的少年，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却无比认真地，试图为她照亮一方小小的安全角落。
冬夜还长，但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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