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勇推开庙门，阴冷的目光像毒蛇般缠上江流，身后跟着两个拿着柴刀的迷魂村村民。
“小道长，果然是你。”吴勇缓步走进庙门，脚步轻缓却带着无形的威压，“我就说沫云表妹的怨气怎么突然变得不稳，原来是你在这儿搬弄是非。”
江流握紧桃木剑，挡在李沫云身前——此刻她的黑雾还没完全收敛，若是被吴勇看出她心生动摇，恐怕会立刻发难。“我只是在和王妃说些旧事，倒是吴道长，不好好准备月圆之夜的事，跑到这山神庙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吴勇冷笑一声，目光掠过江流，落在他身后的黑雾上，“自然是来看看我的好表妹，有没有被某些别有用心的外人蛊惑。”
他向前踏出一步，周身卷起一股淡淡的阴风，庙里的温度骤然下降：“小道士，你屡次三番插手迷魂村的事，到底是何居心？挑拨我和表妹的关系，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没有挑拨。”江流直视着他，毫不退让，“我只是在问王妃，知不知道你在老槐树里布置的聚阴阵、镇魂石，还有那个画满符文的木偶！”
这话一出，吴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敲击折扇的手指猛地顿住。他瞥了一眼李沫云的方向，见黑雾依旧翻腾不定，显然是已经知道了此事，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却很快掩饰过去。
“表妹，你都听到了？”吴勇没有再看江流，转而对着黑雾朗声道，“看来这位小道长对你说了不少‘悄悄话’。明天就是月圆之夜，我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所以有些事，今天必须说清楚。”
黑雾涌动，李沫云的身影缓缓凝聚，红衣在阴风中猎猎作响，脸上带着复杂难辨的神色，既有警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吴勇深吸一口气，眼神突然变得炽热，望向李沫云的目光里竟带着几分近乎偏执的温柔：“表妹，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是了解的。我不会害你，永远不会。”
“当年……”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浓浓的恨意，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当年他们对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我躲在茅房里，什么都看见了。我看见他们为了抢夺财物死了小俊和莹儿，看见他们把你抱进破屋，看见你被他们拖着向老槐树……”
“我恨啊！”吴勇猛地提高声音，眼里迸射出疯狂的光芒，“我恨自己无能，恨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连刀都提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辱，眼睁睁看着你死在那棵树下！”
李沫云的黑雾剧烈地翻滚起来，红衣下的手指紧紧攥起，显然是被勾起了痛苦的回忆，眼眶里渗出暗红色的雾气，像极了泣血的泪。
“可我无能为力。”吴勇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决绝，“我只能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要让这个村子里的人，活着的时候备受煎熬，日夜活在恐惧里；死的时候，要承受最痛苦的刑罚，死后魂魄被怨气缠绕，永不超生，永世不得轮回！”
“所以我离开了迷魂村，走遍千山万水，拜入师门学道。”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可我发现，正统的道法太慢了，根本不足以偿还他们欠下的血债！于是我弃了正道，专研邪术，只要能让他们痛苦，哪怕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聚阴阵是我布的，镇魂石和木偶也是我放的。”吴勇不再掩饰，直视着李沫云，语气坦诚得可怕，“聚阴阵能帮你吸收怨气，尽快恢复力量；镇魂石是为了锁住你的魂魄，免得你力量失控提前冲破镇压，坏了我的计划；至于那个木偶……”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那是为了你脱困后有个寄身之所。我不想你以后成为孤魂野鬼，所以我想方设法陪在你身边。”
“你看，表妹，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吴勇张开双臂，语气狂热，“明天就是月圆之夜，只要吸收了这次的祭品，你的力量就能彻底冲破镇魂钉的束缚。到时候，整个迷魂村都是你的，你想怎么报仇，就怎么报仇！那些人欠你的，我会让他们连本带利，千倍百倍地还给你！”
李沫云沉默着，黑雾笼罩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庙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吴勇粗重的喘息声，和李沫云身上黑雾翻腾的“嘶嘶”声。
江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吴勇这番话半真半假，既坦承了布置的目的，又巧妙地掩盖了控制李沫云的野心，尤其是那句“为了你”，恐怕真能打动被仇恨蒙蔽多年的李沫云。
“为了我？”果然，李沫云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生锈的铁片摩擦，“为了我，就要用镇魂石锁着我？为了我，就要用木偶控制我的心智？”
她缓缓抬起头，黑雾中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吴勇：“表哥，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是的，自从你唤醒我的记忆，我从来没有停止想报仇，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想让这迷魂村寸草不生，可是我不想成为别人的傀儡！不想挣脱一个牢笼，却进入另一个深渊！”
吴勇脸上的狂热僵住了，似乎没料到李沫云会突然反问，愣了一下才道：“表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我记得当年你总爱跟在我身边，喊我‘沫云妹妹’，对我嘘寒问暖。”李沫云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悲凉，黑雾翻涌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那时候你是真心待我，可现在呢？你对我好，不过是想把我困在你身边。你不是想帮我复仇，你是想让我变成你的所有物，一个只听你号令的傀儡！”
“你胡说！”吴勇脸色骤变，厉声喝道，“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若不是为了你，我何必苦学邪术，何必忍受三十年的思念之苦！”
“思念？”李沫云笑了，笑声凄厉得像破锣，“你的思念就是看着我被镇魂钉锁在树下，看着我被怨气侵蚀神智？你的思念就是用聚阴阵逼我吸收煞气，让我变成连自己都害怕的怪物？”
她指着吴勇，声音陡然拔高：“你说木偶是寄身之所，可那木偶上刻的是什么？你敢对天发誓那不是为了控制我的？！你说镇魂石是为了稳我的力量，可它每天都在吸食我的魂魄之力！吴勇，你敢说你做这些的时候，心里没有一点私心吗？”
吴勇被问得步步后退，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被戳穿心思的慌乱：“我……我是怕你力量太强，会被怨气吞噬……”
“够了！”李沫云猛地挥手，一股黑雾化作利爪，擦着吴勇的脸颊飞过，狠狠拍在身后的神像上。“轰隆”一声，神像的手臂被生生打断，碎石飞溅。
“我被困了三十年，不是为了变成别人的工具！”她的声音里带着滔天的怒意，却又藏着一丝绝望，“我要的是公道，不是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杀戮机器！你想复仇，你自己去！我的仇，我会自己报！”
“表妹！”吴勇又惊又怒，看着李沫云眼中清晰的抗拒，终于撕破了伪装，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你以为你有的选吗？三十年了，你的魂魄早就和这老槐树、和这迷魂村的怨气缠在一起！就算没有我，你以为自己还能离开这里，还能投胎转世吗？”
他捡起地上的碎石，狠狠砸在地上：“你和我一样，都被困在这仇恨里了！要么和我一起让他们陪葬，要么就等着被镇魂钉锁到魂飞魄散！你选吧！”
李沫云浑身一震，黑雾剧烈地颤抖起来。吴勇的话像一把尖刀，刺穿了她最后的侥幸——她确实离不开这里，镇魂钉不仅锁着她的身体，更锁着她三十年积累的怨恨，除非复仇，否则她永远无法解脱。
“看来多说无益。”吴勇见她动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突然从怀里掏出那个插着银针的稻草人，“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就帮你做决定！”
“且慢！吴道长！”江流见事情即将失控，赶紧出声喝止，声音在空旷的庙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吴勇动作一顿，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江流，像是被激怒的野兽：“就是你！若不是你在这儿妖言惑众，表妹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说着，竟真的放弃了操控稻草人，转而抓起身边一个村民掉落的柴刀，红着眼就要朝江流刺来。
“你这些年的布置，不过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裳，你还蒙在鼓里！”江流不退反进，迎着吴勇的目光朗声道，语速极快，“你真以为那结界、那老槐树的异动，都是你能掌控的？”
吴勇的脚步猛地顿住，柴刀停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江流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他手中的稻草人，“你布聚阴阵增强李王妃的力量，可曾想过那阵眼的能量流向？你以为镇魂石是在锁她的魂魄，可曾察觉石头底下还有别的东西？还有那与老槐树相连的结界——你真觉得凭你的本事，能布下覆盖整个村子的屏障？”
一连串的问题像重锤般砸在吴勇心上，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握着折扇的手微微颤抖。这些年他确实专注于操控怨气和李沫云，从未深思过结界的来历，更没探查过镇魂石底下的情况——他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计划的一部分，可被江流这么一说，心底竟莫名升起一丝不安。
“你在混淆视听！”吴勇强作镇定，厉声喝道，“镇魂石底下能有什么？不过是你想拖延时间的借口！”
“是不是借口，你去老槐树下挖挖就知道了。”江流冷笑一声，“但我提醒你，那东西一旦见了光，你这些年的心血，可就真成了给别人养的嫁衣。”
他故意说得含糊，却精准地戳中了吴勇的多疑。果然，吴勇的眼神闪烁起来，握着折扇的手缓缓放下，显然是被说动了。
一直沉默的李沫云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清明：“他说得对……镇魂石底下，确实有东西。”
吴勇猛地转头看向她：“你说什么？！”
“我被困在树下三十年，虽看不清树里的情况，却能隐约感觉到镇魂石底下有股更古老、更阴冷的力量。”李沫云的黑雾轻轻波动，“那力量一直在吸食我溢出的怨气，以前我以为是石头的作用，现在想来……”
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那股力量，恐怕才是真正在暗中操控一切的黑手。
吴勇的脸色彻底变了，额头上渗出冷汗。他想起这些年偶尔感觉到的异常——聚阴阵的能量总比预想中消耗得快，镇魂石的光泽时明时暗，甚至连李沫云的怨气增长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刻意”……原来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真的有东西在暗中作祟！
“是谁……是谁在搞鬼？”吴勇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甘。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布局者，没想到竟可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江流看着他，语气冰冷。
吴勇浑身一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的师父在他学成后不久就离奇去世了，临终前只留下一句“迷魂村的债，总要有人还”，当时他以为是指李沫云的仇，现在想来，那句话里恐怕藏着更深的含义。
“不……不可能……”吴勇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断了手臂的神像上，眼神涣散，“我计划了三十年……不可能是这样……”
就在这时，庙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地下苏醒。紧接着，一股比李沫云身上浓郁百倍的怨气冲天而起，笼罩了整个迷魂村，连庙里的光线都瞬间暗了下来。
“怎么回事？”江流脸色一变，冲到门口向外望去。
只见村中心的老槐树方向，黑色的怨气如同狼烟般直插云霄，树身剧烈摇晃，无数枝条疯狂舞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树里钻出来。而笼罩村子的结界，此刻竟泛起了诡异的红光，与槐树的怨气遥相呼应，整个迷魂村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色囚笼。
“不好！”江流心里咯噔一下，“那东西要出来了！”
吴勇也看到了这一幕，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瘫坐在地上，喃喃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李沫云的黑雾剧烈翻腾，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是它……镇魂石底下的东西……它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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