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的中军大帐,设置在距离阳安关约五里的一处高地上,可以俯瞰整个战场。连日来的猛攻虽未竟全功,但也极大地消耗了关内守军的力量。在他看来,阳安关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他甚至已经开始构思攻破关隘后,如何向洛阳报捷的文书措辞。
然而,这种稳操胜券的错觉,在黄昏时分被彻底击碎。
“报——!”一名斥候连滚爬爬地冲进大帐,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将……将军!不好了!西南……西南方向出现大量汉军!打……打着龙旗!”
“龙旗?”钟毓正端着一杯热酒,闻言手一抖,酒水泼洒出来,沾湿了他华丽的锦袍,“胡说八道!刘禅小儿此刻应在兴元府!哪来的龙旗?定是蜀寇疑兵之计!”
“将军!千真万确!”另一名狼狈不堪的巡逻队率被带了进来,正是之前遭遇龙渊军的那支小队头目,他扑倒在地,语无伦次,“小的亲眼所见!就在我们后方不到十里的丘陵!甲胄精良,杀气冲天,绝对是汉军精锐!那龙旗……那龙旗绝非仿造!”
帐内其他魏军将领闻言,脸上也纷纷变色。汉军主力明明被牵制在各处,这支打着龙旗的精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真是季汉皇帝刘禅亲至?
就在这时,西南方向隐约传来了沉闷的战鼓声和隐隐约约的、如同海潮般的呐喊声。虽然距离尚远,听不真切,但那面突然出现在后方视野里的、猎猎飘扬的玄底金龙旗,却如同一个冰冷的巴掌,狠狠地扇在了钟毓和所有魏军将领的脸上!
恐慌,如同瘟疫般,开始在中军大帐,并迅速向整个魏军大营蔓延。
“不可能……这不可能……”钟毓失神地喃喃自语,手中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刘禅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怎么敢亲身犯险?米仓道?他走了米仓道?!那个连本地猎户都视为畏途的绝地?!
一种被愚弄、被颠覆认知的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将军!当务之急,是立刻分兵迎敌!绝不能让这支汉军冲击我军侧后!”一员副将急声建议。
“对!对!迎敌!”钟毓猛地回过神,色厉内荏地吼道,“传令!前军继续佯攻阳安关,牵制傅佥!中军左营、右营,随本将军移营转向,先灭了这支不知死活的蜀寇!”
命令仓促下达。庞大的魏军营地,如同一个被惊扰的蚁巢,瞬间陷入了混乱。正在轮休的部队被紧急集结,攻城的部队需要调整方向,粮草辎重需要转移保护……数十万大军的调度,岂是儿戏?尤其是在军心已生疑虑的时刻。
而此时此刻,阳安关之上。
浴血余生的守军,也看到了西南方向那面突然出现的、在夕阳余晖下无比醒目的龙旗!
起初,他们以为是幻觉。连日不眠不休的血战,早已耗尽了他们的体力与心神。
直到那面旗帜越来越清晰,直到隐约的汉军战鼓声穿透了魏军营地的喧嚣,传入关墙。
“那是……龙旗?”一个靠在垛口喘息的老兵,揉了揉被血污糊住的眼睛,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是龙旗!是陛下的龙旗!”眼尖的年轻士卒激动地跳了起来,指着远方,声音嘶哑却充满了狂喜,“陛下!陛下来救我们了!陛下来救我们了!”
这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传遍了整个阳安关!
“陛下万岁!”
“援军到了!我们的援军到了!”
原本死气沉沉、全靠意志支撑的关墙,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和哭泣声!许多伤痕累累的士卒相互搀扶着站起,朝着龙旗的方向,用尽最后的力气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泪流满面。
傅佥扶着一处残破的垛口,极目远眺。尽管隔着数里和弥漫的烟尘,他仿佛能看到那面龙旗下,那个曾在大殿之上,给予他无限信任的年轻皇帝的身影。一股滚烫的热流涌上他的眼眶,混合着血与汗,流淌下来。他猛地抽出佩剑,指向关下因为后方变故而显得有些混乱的魏军前营,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将士们!陛下亲至,天兵已到!随我杀出关去,接应陛下!让魏狗尝尝我们的厉害!”
“杀!杀!杀!”
绝处逢生的狂喜,化作了滔天的战意!残存的数千守军,如同被注入了一股全新的力量,原本疲惫不堪的身体里仿佛又涌出了勇气!关门在绞盘的轰鸣声中,缓缓开启!傅佥一马当先,率领着这支疲惫却无比疯狂的军队,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向了关外措手不及的魏军前营!
与此同时,刘禅率领的三千龙渊军,并没有直接冲击钟毓严阵以待的中军主力。那是自杀。
刘禅的战术目的非常明确: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为傅佥出击和真正的杀招创造机会。
“张嶷!”
“末将在!”
“你率一千人,多带旗帜锣鼓,沿左侧山麓运动,广布疑兵,大声鼓噪,做出我军兵力雄厚、欲包抄其左翼的态势!”
“诺!”
“其余人等,随朕向右前方突击!目标——魏军右后侧的粮草囤积区和中军马厩!”
龙渊军如同一条灵动的毒蛇,避开了钟毓匆忙组织起来、试图正面拦截的厚重阵型,利用丘陵和树林的掩护,猛地扎向了魏军防御相对薄弱的软肋——后勤区域!
“放火箭!”刘禅在奔驰的马背上下令。
早已准备好的龙渊军骑兵,张弓搭箭,箭头上绑着浸满火油的布条,点燃后,如同流星般射向魏军的粮草垛和营帐!
此时天色已暗,火箭的目标格外醒目。
刹那间,魏军右后营区域,火光四起!
“粮草着火了!”
“快救火!”
“马惊了!马惊了!”
混乱如同投入静水的巨石,涟漪迅速扩大。被点燃的粮草冒出滚滚浓烟,受惊的战马挣脱缰绳,在营地里疯狂冲撞,践踏营帐,冲散救火的士卒……
而左侧,张嶷率领的一千人,也将疑兵之计发挥到了极致。他们在山林间来回奔驰,敲击锣鼓,摇动旗帜,呐喊声震天动地,在昏暗的暮色和混乱中,根本无法判断到底有多少伏兵。
钟毓的中军刚刚完成转向,就接到了后方粮草被袭、左翼发现大量伏兵、前军被傅佥出关反击的报告!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仿佛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将军!我军侧后遇袭,粮草被焚!”
“将军!左翼山林中发现大量汉军旗帜,恐有埋伏!”
“将军!前军顶不住了!傅佥杀出来了!”
钟毓只觉得头晕目眩,耳边嗡嗡作响。他原本打算以优势兵力碾压那支突然出现的汉军偏师,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反而陷入了包围!刘禅在哪里?汉军主力在哪里?傅佥怎么还有力气杀出来?这一切都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和认知。
“顶住!都给本将军顶住!”他挥舞着佩剑,嘶声力竭地吼叫,但命令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效力。恐慌在各级将领和士卒中蔓延,指挥系统开始失灵。
就在这全线动摇的关键时刻——
“轰隆隆——!”
如同闷雷滚过大地,一种低沉而富有韵律的、越来越近的震动声,从战场的东北方向传来!
那不是战鼓,那是成千上万只马蹄同时敲击大地才能发出的、令人心悸的轰鸣!
所有混战中的魏军士卒,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动作,惊恐地望向那个方向。
暮色与烟火的掩映下,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幽灵洪流,出现在了地平线上!他们打着“姜”字将旗和汉军旗帜,人马皆披玄甲,手中的马槊和环首刀在最后的天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
姜维!他抓住了刘禅制造出的、这千载难逢的战机,率领着他麾下所有的机动骑兵,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向着钟毓已然混乱的中军侧翼,发起了雷霆万钧的致命冲锋!
“姜”字大旗所向,铁骑如墙而进!尚未接战,那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已经彻底摧垮了魏军中军最后一点抵抗的意志。
“完了……”钟毓看着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汉军铁骑,看着四面八方燃起的火光和混乱的己方军队,脸上血色尽褪,手中佩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兵败,如山倒。
阳安关下,决定汉中命运的一战,胜负已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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