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逻阁巢穴外围,两处精心挑选的、相隔甚远的山坳里,唐使与吐蕃使正经历着冰火两重天般的煎熬。
面对吐蕃使者,岩嘎完美执行了皮逻阁的指令。他故意让队伍“不经意”地展示缴获自浪穹物资站的新鲜吐蕃皮甲和兵器(磨掉了标记),却又让战士们穿着破旧的衣衫,面露“菜色”。他一边大口喝着使者带来的青稞酒,一边拍着桌子,用半生不熟的吐蕃语抱怨条件苛刻,嚷嚷着弟兄们吃不饱穿不暖,拿什么去卖命?
“论钦陵大将军的诚意,就值这点东西?”岩嘎喷着酒气,眼神却锐利,“唐人的使者可是又送粮又送布,还说只要咱们点头,立马就有朝廷的正式册封!将军若是舍不得金子,俺们这些苦哈哈的兄弟,也只能去找个能吃饱饭的地方了!”他语气粗豪,将贪婪、犹豫和被逼无奈的复杂情绪演绎得淋漓尽致,既施加压力,又留下讨价还价的余地,吊足了吐蕃使者的胃口。
另一边,阿蛮接待唐使则是另一番光景。他彬彬有礼,言辞恳切,先是代表皮逻阁对王判官和天朝上国的再次慷慨援助表示“感激涕零”,郑重收下了那些能解燃眉之急的粮草军械。然而,当使者提及朝廷册封和后续安排时,阿蛮脸上便适时地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忧虑和为难。
“天使明鉴,”阿蛮叹息道,“非是我家首领不愿即刻接受天恩,实在是…吐蕃逼得太紧啊。他们的使者就在左近,许下重利,更兼大军压境之威…底下不少弟兄见识短浅,难免人心浮动。如今全赖首领一力弹压,再三申明忠义,才勉强稳住局面。若朝廷名分能早日尘埃落定,赏赐能源源不断,首领号令起来也更有底气,方能彻底绝了那些心怀侥幸者的念头,一心一意为大唐戍守边陲啊。”
他话语柔和,却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封赏若再不到,队伍可能就真的压不住要倒向吐蕃了。这让唐使听得心惊肉跳,连连保证必将此间“危急情势”立刻回报王判官和朝廷。
两边的使者都带着加重了的焦虑和皮逻阁这边“松动”却未最终承诺的态度,火速离开了浪穹山区,分别奔向姚州和邓川。他们都坚信自己这边更有希望,也更具紧迫性。
皮逻阁听着阿蛮和岩嘎的汇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火候差不多了。
“首领,蒙栝头人又派人送来消息。”影十七悄无声息地出现,低声道,“吐蕃大将论钦陵因东线与唐军对峙不利,后勤据点又被端,已呈暴怒之态。据闻,他认定是唐人暗中支持了我等,已决心不再纠缠于招安,欲调集重兵,先以泰山压顶之势,彻底扫平浪穹山区所有‘匪患’,再专心应对唐人。”
洞穴内的气氛瞬间一凝。
岩嘎浓眉倒竖:“来得正好!正好杀个痛快!”
阿蛮则面露忧色:“论钦陵若真发狠,调来的绝不会是小股部队。正面抗衡,我军恐难抵挡。”
皮逻阁眼中却闪过一抹预料之中的锐光。压力,巨大的压力,终于要降临了。这正是他一步步引导至此的结果。
“他当然会来。”皮逻阁走到粗糙的地图前,手指点向浪穹与剑川交界的大片崇山峻岭,“但他大军行动,补给线更长,在这山地里更是臃肿难行。他想速战速决,我们偏不让他如意。”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数道曲折的线路。
“传令下去,全军即刻准备,放弃当前营地,向野共川深处转移。”
“岩嘎,你带一队精锐,负责断后。不必硬拼,利用地形,多设陷阱瘴炮,袭扰其先锋,挫其锐气,迟滞其行军即可。我要让吐蕃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阿蛮,你带主力先行,护送辎重妇孺,务必隐秘迅速。新的营地要更隐蔽,更易守难攻。”
“影十七,你的人全部撒出去,盯死吐蕃大军动向,尤其是其粮道和薄弱环节!蒙栝的人熟悉小路,让他们配合。”
一道道命令清晰果断,没有丝毫犹豫。众人凛然遵命。
大战将至的紧张感如同绷紧的弓弦,笼罩了整个营地。没有人抱怨再次迁徙的辛苦,内鬼的鲜血还未干涸,外部强大的威胁更是让所有人都不敢怠慢。队伍如同一个紧密的机体,高效地运转起来。
与此同时,姚州都督府内,王判官接到使者带回的“噩耗”,惊得差点打翻茶盏。
“皮逻阁部军心浮动,吐蕃逼迫日甚,封赏若再不到,恐生大变?!”
他再也坐不住了,一边再次以十万火急的文书上奏朝廷,几乎是用性命担保请求即刻下旨册封赏赐;一边咬紧牙关,几乎掏空了姚州府库的储备,甚至向邻近州府借贷,凑齐了又一支规模更大的运输队,由一队精锐唐军护送,浩浩荡荡前往浪穹地区。
王判官的目的很明确:绝不能让这支力量倒向吐蕃!哪怕倾家荡产,也要稳住他们!他甚至暗中下令护送军官,若遇吐蕃小队拦截,可“便宜行事”,必要时甚至能“协助”皮逻阁部作战!
大唐的运输队和吐蕃的征剿大军,几乎同时从不同的方向,朝着浪穹山区扑来!
狼烟,已然在看不见的层面,滚滚升起。
皮逻阁站在即将废弃的营地高处,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那里,风暴正在汇聚。
他将自己变成了风暴眼,吸引着唐蕃双方的力量相互撞击,而他,则要在这惊天动地的碰撞中,找到那条通往权力之巅的裂隙。
迁往更深的山林,是避其锋芒,更是为了更好地…磨利爪牙。
猎场已经布下,更大的猎物,即将入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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