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然再次醒来,是在三天后的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身体依旧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隐痛,但灵魂深处那仿佛随时会碎裂的痛楚却减轻了许多,一种与大地更深层次连接的沉实感取代了之前的虚浮。
她微微偏头,看到墨尘依旧坐在屋角的阴影里,如同凝固的雕像。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目光扫过来。
“醒了?”
“嗯。”林嫣然声音沙哑,尝试动了动手指,比之前多了些力气。“他们……退了?”
“暂时。”墨尘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水递给她,“用了地脉反噬,他们短期内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用那种手段。”
林嫣然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清凉的液体划过干涩的喉咙。“代价不小。”她指的是自己几乎再次崩溃的身体。
墨尘放下水杯,看着她:“但值得。你证明了你有掀桌子的能力,他们下次动手,会多掂量几分。”
林嫣然沉默片刻,感受着体内那缓慢流转、与脚下大地同频共振的地脉之力。这一次强行引动,虽险死还生,却也让她的地脉守护者核心与这片土地绑定得更深。福祸相依。
“石阿婆说,你需要静养至少一个月。”墨尘道。
“我们没有一个月。”林嫣然抬眼,目光清冽,“他们在试探,一次比一次狠。下次来的,可能就不是几个筑基修士了。”她顿了顿,问出一个关键问题:“镇秽司如此肆无忌惮,边疆守军呢?王贲将军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砺石堡副将王贲,是太子萧璟的人,也是目前西疆明面上最大的军事力量。如果连他都对镇秽司的行为不闻不问,那局势就真的危急了。
墨尘兜帽下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讥诮:“王贲?他如今自身难保。韩霆吞了砺石堡,势力大涨,正联合朝中某些人,步步紧逼。王贲被牵制在几百里外的落鹰峡,动弹不得。朝廷?呵,太子殿下如今在京城也是举步维艰,那份关于西疆民生的‘浅见’,怕是早被人当成攻击他的把柄了。”
林嫣然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朝堂的倾轧已经影响到了边疆。萧璟自身难保,王贲被牵制,镇秽司才敢如此横行无忌。
“所以,我们等不来援兵。”她陈述着冰冷的事实。
“从来就没有什么援兵。”墨尘声音冷漠,“能靠的,只有自己。”
屋内陷入沉默。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屋内昏暗下来。
过了许久,林嫣然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病弱的平静,却异常坚定:“墨尘,你之前说,等我能下地,就离开这里。”
“是。”
“我们去落鹰峡。”林嫣然道。
墨尘身形几不可查地一顿:“去找王贲?他现在护不住你。”
“不是去找庇护。”林嫣然摇头,眼中闪烁着算计与决断并存的光芒,“是去送他一份他无法拒绝的‘大礼’。”
她撑着手臂,试图坐得更直些,看向墨尘:“王贲被韩霆牵制,缺的是什么?是粮草,是稳固的后方,是能让他麾下将士发挥出十成战力的保障!我之前在机要阁提出的毛纺御寒、利用本地矿石,只是皮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抗议:“但现在不同了。我有地脉守护者的能力,我能更清晰地感知土地、水脉、矿藏。我知道哪里可以开辟出隐藏的粮田,哪里能找到更容易开采的浅层铁矿,哪里可以引导地下水源解决饮水问题……这些,是王贲现在最急需的!”
她不是在空谈。成为地脉守护者后,她对这片土地的认知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那些原本在《百工初解》和零星记忆里的知识,此刻与她的地脉感知结合,化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
“你要用这些,换取王贲的庇护和资源?”墨尘问。
“不全是。”林嫣然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是合作。我助他稳定后方,提升战力,他则必须承诺,清除其势力范围内所有镇秽司的触手,并且……在必要时,成为我们对抗韩霆乃至其背后朝中势力的助力。”
她看着墨尘:“我知道你与太子、与东宫有旧怨。但如今,韩霆和他背后的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王贲是太子系在西疆最重要的钉子,帮他,就是在削弱我们的敌人,也是在为我们自己争取生存和发展的空间和时间。”
她思路清晰,目标明确。不再局限于西河村一隅之地,而是要主动介入西疆更大的棋局,利用自己的能力作为筹码,合纵连横。
墨尘沉默了。他没想到林嫣然在经历此番重创后,想的不是龟缩休养,而是如此激进的反击。这份心智和魄力,远超他预期。
“你的身体……”
“路上养。”林嫣然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在这里是等死,出去,才有一线生机。而且……”
她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重重阻碍,看到那座波谲云诡的京城。
“姐姐、太子、苏婉柔……他们都在京城。镇秽司的动作,朝堂的风向,必然与他们有关。躲在这里,我永远无法知道前世的真相,也无法真正扭转注定的结局。”
她要回去。不是以罪女林嫣然的身份,而是以地脉守护者、以西疆潜在合作者的身份,回到那个权力漩涡的中心去!
墨尘看着她苍白却坚毅的侧脸,良久,缓缓吐出一个字:
“好。”
他同意了。不仅因为她的计划确实有其可行性,更因为,他从她眼中,看到了与前世那个只知宅斗算计的林嫣然截然不同的东西——一种立足于更广阔天地,敢于与命运对弈的格局。
“三日后出发。”墨尘做出决定,“这三天,你尽可能恢复。我会准备好路上所需,并探查清楚前往落鹰峡的路径。”
林嫣然点了点头,重新躺了回去,闭上眼睛,开始全力引导地脉之力滋养己身。
她知道,前路必定凶险万分。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动承受。
她要主动落子,将这西疆的死局,乃至京城的暗涌,
都搅动起来!
而此刻,远在京城的东宫。
萧璟看着暗卫新送来的、关于西疆镇秽司异常动向的密报,眉头紧锁。他忽然想起那个在机要阁角落,声音颤抖却条理清晰地陈述着利用羊毛御寒的女子。
“林嫣然……”他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眸色深沉,“你究竟,是死是活?若活着,在西疆那片泥沼里,你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命运的丝线,开始再次向着特定的节点,缓缓收拢。
而手握地脉之力的林嫣然,已然成为这盘棋局中,一个谁也无法再忽略的……
变数。
三日后,黎明前的黑暗中,两道人影悄然离开了西河村。
林嫣然裹着一件墨尘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带着兜帽的厚实斗篷,遮掩了她过分单薄的身形和苍白的脸色。她的身体远未恢复,行走间依旧需要借助一根削磨光滑的硬木手杖,每一步都踏得缓慢而坚实。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在兜帽的阴影下,沉静如水。
墨尘走在前面半步,依旧是那身不起眼的粗布衣,气息内敛,如同融入了四周的荒野。他没有回头,但步伐始终控制在与林嫣然同步的节奏上。
他们没有选择官道,而是沿着荒僻的小径和干涸的河床向北而行。这是墨尘探查出的、相对隐蔽也能避开大部分韩霆哨卡的路径。路途崎岖,对于重伤未愈的林嫣然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考验。
第一天,他们只行进了不到二十里。林嫣然几乎是靠意志力在支撑,每当力竭时,她便停下来,以手杖触地,默默运转【地脉共鸣】,汲取脚下大地那微薄却源源不绝的力量,滋养几近枯竭的身体。能量储备艰难地维持在10%左右,无法动用任何地脉编织的能力,只能勉强维系着最基本的生机循环。
墨尘始终沉默,只在必要时递过水囊和干粮,或是简短地指出前方需要注意的地形。他没有催促,也没有搀扶,只是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己跟上。
夜晚,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山岩下露宿。墨尘生起一小堆几乎无烟的篝火,用的是那种黑色的“清甜石”。林嫣然靠坐在岩壁旁,闭目调息,感受着灵魂深处那些细微裂痕在缓慢愈合,也与更广阔范围内的地脉建立着模糊的感应。
她能“看”到,越是往北,土地越是贫瘠,地脉也显得更加“疲惫”和“紊乱”。战争的气息,如同无形的阴霾,笼罩着这片土地。
“按照这个速度,赶到落鹰峡至少需要半个月。”墨尘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打破了沉默。
“嗯。”林嫣然没有睁眼,“时间刚好。”
“刚好?”
“王贲被韩霆困在落鹰峡,缺粮少药,士气必然低迷。我们若去得太早,他未必有精力理会我们。若去得太晚,他可能已经撑不住了。”林嫣然的声音带着一丝冷静的算计,“半个月,足够他感受到真正的压力,也足够我们……准备一份像样的‘见面礼’。”
墨尘看了她一眼,篝火的光芒在他兜帽下的阴影里跳跃。“你打算怎么做?”
林嫣然终于睁开眼,目光落在跳跃的火苗上:“这一路,我感知到几处小型铁矿露头和一片适合秘密垦殖的河谷。把这些信息,连同如何利用本地材料加固营寨、改良军中现有器具的草图,作为第一份礼物。证明我们的价值,而不只是空谈。”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需要时间恢复。至少,要恢复到能施展一次小范围的地脉滋养,让他亲眼看到‘神迹’。”
墨尘沉默片刻。“你比前世,更像一个赌徒了。”
“因为筹码不同了。”林嫣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前世赌的是荣华富贵,今生……赌的是命,是这片土地的存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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