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仁的死，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朝堂上激起圈圈涟漪后，表面似乎逐渐归于平静。萧家一系官员收敛锋芒，不再公然质疑周珩的任命，甚至在军需调配上也显出几分配合的姿态。然而，这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得更为湍急。
凤清夜深知，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假象。萧家断尾求生，弃了张怀仁这枚棋子，必然在酝酿更大的反击。她一面加紧对京兆府档案的梳理，一面将更多精力投向真正决定国运的北境战场。
偏殿内，烛火常明至深夜。巨大的北境舆图铺满了整个地面，山川关隘、河流路径皆以不同颜色标注。凤清夜蹲踞于地图前，指尖划过镇北关外围的几处要地，眉头紧锁。楚凌风的军报每日不间断地传来，言辞简练，却透着血与铁的沉重。
狄戎此番进攻，果然与以往不同。不再是一味猛冲猛打，而是采取了分进合击、骚扰粮道、夜袭营垒的战术，显得颇有章法。楚凌风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部队的精悍，虽暂时稳住了防线，但兵力劣势明显，只能依仗关险固守，难以及时有效地歼灭敌军有生力量。最令人担忧的是，军报中再次提及，狄戎军中确有精通中原兵法之人指挥，且对天凤军队的布防习惯似乎颇为熟悉。
“内应……”凤清夜喃喃自语，指尖重重点在镇北关后方一处名为“黑水峪”的地方。这里是通往关内的一条隐秘小道，知道的人不多，但若被狄戎利用，可绕到关隘后方，形成夹击之势。“墨影，我们在北境的‘眼睛’，有没有发现黑水峪附近有异常？”
墨影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三日前有报，峪内猎户曾见陌生面孔活动，形迹可疑，但人数不多，未能确定身份。已加派人手盯防。”
“不够。”凤清夜站起身，目光锐利，“告诉楚凌风，派一支绝对信得过的精干小队，秘密进驻黑水峪，设伏！若有异动，格杀勿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对潜在的内应和可能的奇兵，必须用最冷酷的手段。
“是。”墨影记下，又道，“另，江南传来消息。周珩大人举荐的那几位负责采买军需的商人，背景已查明，确与盐政案无涉，且家底清白，口碑尚可。第一批粮草已由漕帮押运，走水路北上，预计比陆路快五日抵达。”
这是一个好消息。周珩顶着压力，启用新人，效率颇高。凤清夜微微颔首，这证明她破格提拔的眼光没有错。寒门之中，确有实干之才。
然而，坏消息接踵而至。另一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入内，呈上一封密信：“娘娘，监视萧国公府的兄弟发现，昨日深夜，有一游方僧人被秘密请入府中，停留约一个时辰后离去。属下等设法跟踪，但那僧人身法诡异，进入西市人流后便失去踪迹。”
游方僧人？凤清夜展开密信，里面详细描述了那僧人的体貌特征：身材高瘦，面色蜡黄，双目开阖间精光隐现，最奇特的是，其左手手腕处，似乎有一块火焰形状的青色胎记。
火焰胎记？凤清夜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掌心的凤凰胎记。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萧家在这种时候秘密接触一个身份不明的僧人，所为何事？
“继续盯紧萧府，任何出入人员，无论僧道俗家，一律详查！”凤清夜下令。萧远道老奸巨猾，绝不会无的放矢。
处理完这些事务，窗外已泛起鱼肚白。凤清夜毫无睡意，她走到窗边，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京城局势波谲云诡，北境战事胶着沉重，还有那隐藏在迷雾中的弑君之谜、身世之惑……千头万绪，压在她一人肩头。
她摊开掌心，那凤凰胎记在晨曦微光中，似乎愈发灼热。这胎记，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与北狄军中那个“高人”，与萧家接触的“僧人”，又是否有某种联系？
正当她沉思之际，老太监捧着一份加急文书，踉跄跑来：“娘娘，北境军报！是楚将军亲笔！”
凤清夜迅速接过，拆开火漆。楚凌风的字迹比以往更加潦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昨夜子时，狄戎派死士欲攀悬崖偷袭关隘左翼，被末将预设伏兵击溃，俘获领头者一人。严刑拷问之下，其供认，乃受军中一王姓校尉指使，并交出与此人联络信物一枚。末将已控制王姓校尉，初步审讯，其供出曾将布防图泄露于城外一货郎。然货郎已不知所踪。此事恐牵连甚广，军中或有更大隐患。末将恳请娘娘，京中彻查兵部武选司郎中王焕之，此人乃王校尉族叔，或知情！”
王焕之！兵部武选司郎中，正五品官员，职位不高，却掌管中下层军官的考核升迁，能量不小！果然是内应！而且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凤清夜眼中寒光大盛！内忧外患，终于串成了一条线！北境的刀光剑影，与京城的暗室密谋，原来一直通过这条隐秘的线紧紧相连！
“好！好一个萧家！好一个通敌卖国！”凤清夜怒极反笑，“墨影！”
“臣在！”
“即刻秘密逮捕兵部武选司郎中王焕之！封锁其府邸，搜查所有文书往来！记住，要快，要隐秘！绝不能打草惊蛇！”凤清夜语速极快，杀意凛然，“本王倒要看看，这次，你们还能丢出谁来顶罪！”
墨影领命，身影如鬼魅般消失。
凤清夜攥紧那份军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棋局之上，她终于抓住了对手的一条大龙。接下来，便是屠龙的时刻！只是，不知这棋盘之下，是否还隐藏着更深的陷阱？那个手腕有火焰胎记的僧人，又在这场棋局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晨曦彻底驱散了黑暗，照亮了皇城重重的殿宇楼阁，也照亮了凤清夜眼中那越来越盛的冰焰。风暴，真的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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