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说完，气氛似乎微微缓和，却又陷入一种微妙的暧昧与尴尬之中。周彦辰看着眼前女子微红的脸颊和闪烁却强作镇定的眼神，心中微软，忽然开口问道：“那么，日后私下……我该如何称呼你？总是‘季娘子’未免生分。唤你‘知棠’，可好？”
季知棠脸颊更热，下意识地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绣鞋尖上微微湿润的泥土，声如蚊蚋般应道：“……随你。”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带着钩子，挠得人心头发痒。周彦辰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正当两人之间气氛微妙，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孔嬷嬷的身影出现在庭院尽头，她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远远便道：“季娘子来了？老夫人刚醒，听说您来了，正唤您进去说说话呢。”
这恰到好处的打断，瞬间化解了池塘边弥漫的暧昧与微窘。季知棠如蒙大赦，连忙应道：“哎，好，我这就过去。”她提着食盒，几乎是有些匆忙地对周彦辰点了点头，便跟着孔嬷嬷向后院走去。
周彦辰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略显仓促却依旧窈窕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目光深沉，久久未动。池中的锦鲤又聚拢过来，似乎在等待新的投喂，但他手中已空，只是负手而立，任由冬日温暖的阳光洒满全身。
从周府回来，季知棠的心绪还微微荡漾着，池塘边那番直白而郑重的对话仿佛仍在耳边回响。她将食盒交给何氏，里面空空如也，想必那蜂蜜脆底面包很合周老夫人胃口。
回到自家铺子，看着何氏和姚小星已然能独当一面，熟练地应对着午后的客流，卤肉卷、小菜面、拌鸡架这些招牌吃食做得有模有样，味道也把握得八九不离十，季知棠忽然觉得自己竟有些“无所事事”起来。
她乐得清闲，便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后院门口，一边晒着冬日下午难得的暖阳，一边琢磨起最近的生意。
已是农历十一月中旬，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呵气成雾，寒风刮在脸上已有了明显的刺痛感。这样的天气，人们更愿意窝在家里，若非必要，极少出门。
铺子里堂食的客人明显少了许多，倒是外卖的订单量与日俱增。元宝和满仓如今送外卖，都得用厚棉布把食盒裹得严严实实，就怕一路奔波过去，饭菜都凉透了。
“要是能在店里吃上口热乎乎、一直冒热气的锅子就好了……”季知棠望着院子里一棵叶子落尽的老槐树，喃喃自语。现代冬天，最惬意的莫过于三五好友围坐一桌，中间放着咕嘟咕嘟翻滚的锅子，聊着闲天，浑身都暖洋洋的。
想到热锅子，她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些接地气的土菜馆里的牛肉锅子，厚厚的牛肉块炖得酥烂入味，里面煮着吸饱了汤汁的娃娃菜、千张豆皮，尤其是那蜂窝状的油豆泡，一口咬下去，滚烫鲜美的汤汁在嘴里爆开……最后再撒上一把翠绿的香菜提味增香……光是想着，季知棠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对呀！”她眼睛一亮，猛地拍了下手，“店里也可以做热腾腾的锅子啊！”
南宋时期牛肉是重要生产资料，不能随意宰杀，价格昂贵且不易得。羊肉倒是更普遍些，但价格也不菲。为了满足不同食客的需求，可以多弄几种锅子。贵的、便宜的都有！
她越想越兴奋，立刻起身找来纸笔，开始规划起来。
“主打一个羊肉锅，用料实在，价格定高些，目标是那些手头宽裕的食客。再弄个羊杂锅，羊下水价格亲民，处理好了味道绝佳，主打大众消费。还得有不用牛羊肉的，嗯……三鲜锅，用鸡、小河虾、鱼丸；再来个一品锅，用猪肉、火腿、冬笋、蛋饺，听起来就丰盛！”
每个锅子都按照供两三人食用的分量来设计。她计算着成本，初步定下了价格：羊肉锅八十文，羊杂锅四十五文，三鲜锅五十文，一品锅五十五文。
说干就干！她立刻风风火火地行动起来。
先是跑去相熟的杂货铺，一口气订了十个厚重的陶土锅和十个小巧的炭炉。这种陶锅保温性好，适合慢炖。炭炉则要挑那种有盖子的，方便控制火候，又相对安全。顺便还买了十把小火钳，方便客人自己偶尔添炭或者调整火力。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汤底。火锅的灵魂就在这一锅汤里。她提前一夜就开始准备，用硕大的陶罐，放入洗净的猪筒骨、羊骨、鸡架子，甚至还加了些鱼头鱼骨进去，加入足量的冷水、姜片、葱结，先用大火烧开，仔细撇去浮沫，然后转为小火，慢慢地熬。
这一熬就是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汤色变得奶白醇厚，香气扑鼻。她将表层的浮油细心撇去，使汤底清澈不腻，然后加入少量黄芪、枸杞这类药性温和的药材，增加滋补的寓意，也贴合冬日养生的话题。熬好的高汤放在更大的保温陶桶里，随时取用。
食材的预处理更是繁琐。羊肉买的是带皮的山羊肉，提前用清水反复浸泡，逼出血水。羊杂，包括羊肚、羊肠、羊心等，更需要仔细清洗，先用水煮过一遍，捞出后再用反复搓揉，去除异味，然后再下锅煮熟，切成长短合适的条状，用少许盐和姜末腌制入味。五花肉切成大块，同样用盐和姜末稍微腌制。
光是肉料准备就花了不少功夫。
接着她又开始手打鱼丸：选用新鲜的草鱼肉，去皮去刺，用刀背细细剁成茸，加入少许姜汁、蛋清、盐和一点点淀粉，顺着一个方向使劲搅打上劲，直到鱼茸变得黏稠有弹性，然后用手虎口挤出丸子，用勺子刮入微沸的水中定型捞出。
蛋饺更是费工夫，鸡蛋打散，在烧热刷了薄油的勺子里摊成薄薄的蛋皮，趁未完全凝固时放入一小勺调好味的猪肉馅，对折封口，做成一个个金元宝似的蛋饺。
这一切准备工作，几乎耗去了大半个下午和晚上。但看着准备好的琳琅满目的食材，季知棠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她让季知舟在一块新的木牌上写上：“冬日新品，暖心锅物：羊肉锅八十文，羊杂锅四十五文，三鲜锅五十文，一品锅五十五文。可供两三人同享。” 然后将木牌挂在了店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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