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三年的二月初二，龙抬头。
京郊大校场，旌旗蔽日，甲胄生辉。
京营精选出的一万五千名将士，排着整齐的队列，鸦雀无声。
刀枪如林，在尚带寒意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更引人注目的是队伍中那数量可观的火器营，士兵肩扛着最新式的燧发枪，腰悬火药壶与弹丸袋，神情肃穆。
数十门由驮马牵引的野战炮，炮身擦拭得锃亮，无声地诉说着毁灭的力量。
吉时已到，号炮三响。
朱由检身着戎装，外披明黄色斗篷，在文武百官的叩送声中，登上了特制的、兼顾舒适与防御的御辇。
御辇周围，是王承恩亲自挑选的二百名内操太监，以及满桂派出的五百最精锐的骑兵扈从。
整个队伍如同一条苏醒的巨龙，缓缓启动，离开京城，向北而行。
“总算是出来了。”御辇内，朱由检透过车窗，回望那逐渐远去的巍峨城墙，心中并无多少离愁别绪，反而有种猛虎出柙、蛟龙入海的畅快。
“天天待在紫禁城里批奏章，听那群老学究吵架，骨头都快生锈了。还是出来走走，呼吸一下……嗯，带着点马粪味儿的自由空气比较好。”
他自嘲地笑了笑，旋即收敛心神，拿起案几上陆青岩通过特殊渠道刚刚送来的密报。
图谱的存在，让他对手下重要人物的忠诚了如指掌，但远在千里之外的暗流，仍需这些忠诚的鹰犬去探查、去扼杀。
密报上的内容，印证了他之前的判断。
科尔沁奥巴果然带着重兵前来，停驻在五十里外；
后金方面，莽古尔泰的五千精锐已化整为零，疑似潜入漠南；
林丹汗依旧首鼠两端，似乎在待价而沽；
此外，还有一些零散消息，关于几个小部落私下串联，以及某些来历不明的马队出现在集宁堡西北方向的荒漠边缘。
“都想趁着这趟浑水摸鱼啊。”朱由检指尖敲了敲密报，眼中寒芒一闪，“也好，正好一锅烩了，省得朕日后一个个去找。”
他沉吟片刻，提笔写下一道手谕，用火漆封好，交给侍立在辇外的王承恩：“派人追上陆青岩，将此谕交给他。告诉他，朕准他‘临机专断，先斩后奏’。”
“老奴遵旨。”王承恩恭敬地接过，立刻安排最得力的东厂番子前去传令。
集宁堡以北百余里，一片风蚀严重的雅丹地貌深处。
陆青岩和他精心挑选的三十名锦衣卫缇骑，便隐藏在这片怪石嶙峋的荒芜之地。
他们人人身着便于伪装的土黄色劲装，脸上涂抹着油彩，与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只有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一名缇骑如同狸猫般从巨石后闪出，低声道：“指挥使，确认了。西北方向三十里，那个废弃的烽火台，聚集了大约两百人。
看装束和做派，不像是蒙古人，倒像是……辽东来的鞑子精锐。还有几个蒙古人打扮的，在其中进进出出，像是向导。”
陆青岩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
皇帝的手谕刚刚送到，那八个字“临机专断，先斩后奏”给了他最大的权限，也意味着皇帝对潜在威胁的零容忍。
“莽古尔泰派来的前锋，还是专门搞破坏的死士？”陆青岩心中瞬间闪过几个念头，“不管是谁，既然撞上了，就别想活着离开。”
他打了个手势，三十名缇骑无声地聚拢过来。
这些都是他从锦衣卫中千挑万选出来的好手，不仅武艺高强，更精通潜伏、刺杀、爆破等各种阴暗手段。
并且经皇帝亲手选拔，和采用皇帝的方式训练过。
“目标，废弃烽火台。不留活口，处理干净。”
陆青岩的声音冷得像塞外的寒冰，“三人一组，分散接近。
一队负责解决外围哨探，二队占据制高点，用弩箭和短铳压制。三队随我突入中心。动作要快，半炷香内解决战斗。”
“是！”众人低声领命，眼神中没有任何波动，只有对命令的绝对执行。
夜幕缓缓降临，荒原上风声呜咽，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响。
废弃的烽火台在暮色中如同一个蹲伏的巨兽，几点微弱的火光在内部闪烁，隐隐传来压抑的交谈声，用的是女真语。
“……台吉有令，让我们在此潜伏，待明国皇帝抵达集宁堡，趁其会盟之时，突袭其粮草囤积之地，或袭杀几个亲近明人的部落首领……”
“哼，明人皇帝胆子不小，竟敢离开他的乌龟壳！这次定要给他个教训！”
“都警醒点！这附近听说有明军的夜不收活动……”
话音未落，外围突然传来几声极其短促的闷哼，随即重物倒地的声音。
“什么人？！”烽火台内的后金精锐反应极快，立刻抓起兵器。
但为时已晚。
“咻咻咻——”数支弩箭从不同方向的制高点射来，精准地命中了门口和窗口负责警戒的后金士兵，箭镞上淬了剧毒，见血封喉。
几乎在弩箭发射的同时，陆青岩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烽火台入口处，手中绣春刀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两名刚冲出来的后金武士捂着喉咙倒下。
他身后的缇骑如狼似虎地涌入，短铳轰鸣，刀光闪烁，近距离内，燧发短铳的威力堪称恐怖。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迅速。
这些后金巴牙喇固然精锐，但在有心算无心、且被锦衣卫最专业的杀戮小队近身的情况下，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烽火台内已再无站着的活人，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陆青岩踩着满地的尸体和血污，面无表情地检查着。
他在一个看似头目的人身上，搜出了一面代表莽古尔泰旗下牛录的腰牌，以及一张粗糙的手绘地图，上面标注了几个可能袭击的目标点。
“清理痕迹，尸体拖到后面沟里烧了。”陆青岩下令道，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刚才只是清理了一些碍眼的杂草。
很快，烽火台内外的血迹被沙土掩盖，尸体被拖走，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味和焦糊味，证明着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而残酷的清洗。
陆青岩站在烽火台顶，遥望东南方向，那是皇帝御驾即将到来的方向。
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会盟之前，这片草原注定要用鲜血来清洗，才能确保皇帝陛下的绝对安全与无上威严。
“任何想要惊扰圣驾的魑魅魍魉，”他低声自语，如同宣誓，“都得死。”
远方的地平线上，大明皇帝浩浩荡荡的仪仗与军队，正坚定不移地向着集宁堡行进。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阴影里，忠诚的鹰犬已经亮出了獠牙，开始为这场注定载入史册的“白马会盟”，扫清道路，布下死亡的罗网。
草原的夜，因此变得更加深沉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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