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乾清宫的暖阁内只点了几盏宫灯,光线昏黄,将朱由检的身影拉得悠长,投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他刚刚批阅完李邦华呈上的关于京营初步核查的奏章,上面罗列的数据触目惊心:
在册兵员十一万,实有不足五万,老弱占半,器械十之七八不堪用,将校吃空饷、占役军士成风。
合上奏章,他并未动怒,只是指尖轻轻敲打着紫檀木的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京营之弊,积重难返,绝非杀几个煽动闹事的底层军官便能根除。
侯国兴依旧稳坐提督之位,魏忠贤的触角仍牢牢盘踞在这支本应护卫京师的最后屏障上。
“皇爷,礼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事刘鸿训刘大人求见,言有贤才举荐。”王承恩悄步上前,低声禀奏。
朱由检目光从奏疏上移开,看向王承恩。刘鸿训是他通过图谱确认的忠臣,其举荐当有几分斤两。“宣。”
片刻,刘鸿训引着一人步入殿内。那人看年纪不过三十许,面容清癯,身着半旧青衫,虽步履沉稳,眉宇间却难掩一路风尘。
“臣刘鸿训,参见陛下。”
“草民宋应星,参见陛下,吾皇万岁。”那人跟着躬身下拜,声音带着些许江西口音,却不卑不亢。
宋应星?
朱由检心中一动,立刻凝神望去。脑海中,帝权图谱光华流转,新的信息浮现:
【姓名:宋应星】
【身份:举人,《天工开物》着者(未完成)】
【特质:格物致知,博闻强识,实践大家】
【忠诚度:70(绿色)】
好!果然是此人!忠诚度起步便是七十,绿色忠臣,且特质极为契合研究院!
朱由检内心狂喜,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只微微抬手:“刘爱卿、宋先生,平身。赐座。”
“谢陛下。”两人谢恩后,在锦墩上小心坐下。
刘鸿训开口道:“陛下,宋生虽功名止于举人,然其志不在科举,多年来游历天下,潜心于农工百业之实学,于器械、粮谷、染色、制陶等诸多领域皆有独到见解,臣观其学识,堪称经世致用之奇才,故冒昧举荐于陛下。”
宋应星拱手道:“刘大人过誉。草民只是觉得,文人仕子若只知空谈性理,于国计民生并无裨益。”
“故多年走访,记录各地农工技艺,欲成《天工开物》一书,为后世留些实用之学。蒙陛下不弃,召草民入京,草民惶恐。”
不尚空谈,专务实用,此正朕所需也!
朱由检心中赞许,开口问道:“宋先生所言《天工开物》,朕甚感兴趣。不知先生于提高稻麦产量,可有良法?”
谈及专业,宋应星眼中顿时焕发出神采,先前那点拘谨一扫而空。
“回陛下,稻麦增产,首在选种、肥田、水利三端。选种需择穗大粒饱者单收单藏;肥田除人畜粪便外,可广积河泥、豆饼,或于南方推广种植紫云英等绿肥;水利则需因地制宜,龙骨水车、筒车、虹吸诸法皆可活用……”
他侃侃而谈,条理清晰,所举之法皆切实可行,远非那些只会引经据典的翰林清流可比。
朱由检听得连连点头,待其稍歇,又问:“若朕欲改良军中火器,譬如鸟铳,使其射程更远,精度更高,且不畏风雨,先生以为当从何处着手?”
宋应星略一沉吟,道:“陛下,鸟铳之弊,在于火绳易受风雨影响,且点燃迟缓。”
“草民曾闻泰西有燧发机括,以燧石击铁取火,或可解此困。再者,铳管铸造须得法,内壁光滑平直,方能保证弹丸出膛不偏斜。”
“此外,火药配比亦至关重要,硝、磺、炭三者纯度、研磨细度、拌和均匀与否,皆影响其威力与燃烧速度。”
句句都说在点子上!
朱由检心中大悦,这宋应星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全能工程师。
他当即道:“宋先生大才,埋没乡野实为我大明之失。朕已设立皇家技术研究院,由徐光启徐爱卿主持,正需先生这般人才!”
“即日起,朕授你研究院博士之职,秩正七品,专司农事、工器改良,你可愿为朕,为这大明天下,尽展所学?”
宋应星闻言,激动得身躯微颤。
他半生钻研“奇技淫巧”,屡试不第,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得天子如此看重?
他离座跪倒,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陛下不以臣卑鄙,委以重任,臣……宋应星,必竭尽驽钝,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图谱之上,宋应星的忠诚度瞬间跳动,从七十攀升至七十五。
“好!”朱由检亲自起身,将他扶起。
“徐爱卿已在西苑筹备,你稍后便去寻他。研究院一应所需,朕会尽力满足。望你与徐爱卿通力合作,早日让朕见到成果。”
送走满怀激情的宋应星和欣慰的刘鸿训,朱由检心情舒畅不少。
科技线上再得一员大将,未来可期。
但眼前的现实问题,依旧紧迫。他目光再次落回李邦华的奏疏上。
京营,这块硬骨头,必须尽快啃下来。
指望李邦华慢慢核查,魏忠贤和侯国兴必有后手拖延。
必须行雷霆手段,借京营骚乱余波未平之际,快刀斩乱麻。
“大伴。”
“老奴在。”王承恩应声上前。
“传朕口谕:明日巳时,朕要亲临京营大校场,检阅在京所有官兵员额,查验军械粮饷。”
“令提督太监侯国兴、协理戎政李邦华,及京营所有把总以上军官,悉数到场,不得有误!”
“老奴遵旨。”王承恩心领神会,知道皇帝这是要亲自出手整顿京营了。
次日,京营大校场。
时近巳时,校场上却显得稀稀拉拉。
虽旗帜林立,但列队的“军士”多有老弱,衣衫不整,精神萎靡,更有甚者,连号衣都未曾穿戴齐整。
高台之下,提督太监侯国兴一身簇新蟒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身后,数十名京营将官神色各异,有的紧张,有的麻木,有的则浑不在意。
李邦华站在皇帝身侧,面色铁青,他早已将京营空额、贪腐的初步情况密奏皇帝,却没想到实际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不堪。
朱由检端坐于龙椅之上,面色平静,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众将,脑海中帝权图谱飞速运转,将每一个人的姓名、官职、忠诚度尽收眼底。
【侯国兴,忠诚度-85,深红】
【张权(神机营副将),忠诚度-60,橙色】
【李勇(五军营参将),忠诚度-45,黄色】
【赵胜(三千营游击),忠诚度-20,橙色】
……一片深红、橙色之中,偶尔夹杂着几点浅绿、黄色,代表着那些或被排挤,或尚存些许良知的中下层军官。
“侯国兴。”朱由检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奴婢在!”侯国兴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朕听闻,京营额定员额十万七千有余,今日到场几何?”
侯国兴额头见汗,支吾道:“回…回皇爷,京营将士平日各有值守,轮番操练,今日…今日到场者,约…约莫六万…”
“六万?”朱由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朕看这校场之上,连三万都凑不齐吧?”
他不再看侯国兴,目光转向台下众将,声音陡然转厉:“朕登基不过数月,便闻京营骚乱!今日亲临,又见空额过半,军容涣散!侯国兴,你这提督太监,当得真好!”
侯国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皇爷恕罪!奴婢失察,奴婢有罪!”
“失察?”朱由检冷哼一声,“朕看你不是失察,是察得太明白,从中捞得太顺手!”
他猛地站起身,从王承恩手中接过一份厚厚的册子,正是陆青岩秘密搜集的罪证副本之一部分。
“神机营副将张权!去年九月,倒卖火药三百斤于晋商,得银五百两,可有此事?”
张权脸色瞬间煞白,腿一软跪倒在地。
“五军营参将李勇!吃空额一百二十名,克扣军饷以自肥,可有此事?”
李勇浑身颤抖,伏地不敢言语。
“三千营游击赵胜!纵容家奴强占军屯田地,逼死军户三人,可有此事?”
……
朱由检每点一人之名,便道出其一条或数条确凿罪状,声音冷冽如刀。
被点到名字的将领无不面如土色,瘫软在地。
校场之上,数万“官兵”鸦雀无声,只有皇帝的声音和那些将领磕头求饶的砰砰声回荡。
侯国兴跪在地上,心胆俱裂,他没想到皇帝手中竟掌握了如此详尽的证据。
将名单上罪行最昭彰的十余名将官一一点出后,朱由检将册子重重掷于案上。
“尔等蛀虫,食君之禄,不思报国,反而喝兵血,蚀国本,更胆大包天,煽动闹事,欲挟制于朕!真当朕的刀不利吗?!”
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来人!”
早已待命的锦衣卫力士应声而出,如狼似虎般扑向那些被点名的将领,当场扒去官服,套上枷锁。
“将此等国之蠹虫,即刻押赴诏狱,严加审讯,依律定罪!”
“遵旨!”
在一片哭嚎求饶声中,十余名将官被拖拽下去。
剩余将领个个股栗,冷汗浸透重衣。
朱由检再次看向面如死灰的侯国兴,语气森然:“侯国兴,你提督京营,败坏至此,罪责难逃!革去提督太监一职,暂押司礼监看管,听候发落!”
处置了首恶,朱由检语气稍缓,看向台下那些惊魂未定的军士,以及少数几个忠诚度尚可的军官。
“京营糜烂,非一日之寒,亦非全是尔等之过。从即日起,京营进行全面整顿!所有官兵,重新登记造册,核实员额。老弱病残者,发放抚恤,遣散归乡。愿留者,需经严格考核,合格者方能留用,饷银足额发放!”
他目光落在人群中一位忠诚度为六十五的浅绿军官身上:“把总孙应元!”
那名叫孙应元的把总一个激灵,没想到皇帝竟知他姓名,急忙出列跪倒:“末将在!”
“朕擢升你为守备,暂领中军营,协助李邦华李大人办理整顿事宜,若有不决,可直接奏报于朕!”
“末将……末将遵旨!谢陛下隆恩!”孙应元激动得声音发颤,忠诚度瞬间涨到七十。
一番雷霆手段与破格提拔,彻底震慑并初步稳住了京营局面。
朱由检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后续的汰弱留强、补充新血、更新装备、重塑军魂,才是更艰巨的任务。
但今日,他亲手砸碎了魏忠贤在京营的根基,为自己真正掌握第一支武装力量,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返回紫禁城的御辇上,朱由检闭目养神。
脑海中,图谱光点明灭。
魏忠贤的忠诚度,在他处置侯国兴的那一刻,已骤然跌至-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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